自序
疫情下的浪漫
今年五月初台灣爆發疫情，五月十五日進入三級警戒，疫情一時似乎看不到盡頭，整天窩在家裡，應該做點事才是正道。
做什麼呢？朋友建議整理學術論文，我自己想寫本中國科學史。五月二十日，披閱舊作《江湖行》時，忽然興起一個很浪漫的念頭，何不為《江湖行》寫本續篇？
一九七一年元月，我因發生車禍，在家休養三個月，為了打發時間，寫成長篇武俠小說《江湖行》（以下稱上篇）。今年是二○二一年，距一九七一年剛好五十年。相隔半個世紀，由作者本人為自己的小說寫本續篇，不論寫得好壞都是個佳話。
於是今年五月二十二日啟筆，大約每週寫一章，八月十二日草成。當年三個月寫了十九萬字（再版刪為十六萬字），如今三個月內寫了近十萬字，雖不如當年迅捷，已差堪告慰了。
續篇草成，通讀一遍，覺得和上篇的差距真的很大！上篇多線發展，情節複雜，較為粗略。續篇情節單純，較為細緻。上篇文多於武，續篇更是如此。上篇部份章名後繫詩詞，續篇未繫詩詞。此外，上篇結局悽美，續篇結局圓滿。
由作者本人為半世紀前的小說寫續篇，必要條件是那人仍然活著，充分條件是那人還能創作，所幸我還活著，還能創作。可是同一個人，經歷五十個春秋，其實已蛻變成另一個人。
五十年前，我很年輕，現已成垂暮老翁。
五十年前，我還沒結婚，現已兒孫成行。
五十年前，我喜歡穿花格子襯衫，現今只穿單色衣服。
五十年前，天大地大我最大，如今天大地大孫輩最大。
五十年前，我厭惡傳統，現為傳統維護者。
五十年前，我喜歡為文針砭社會，如今已無意為此浪費口舌。
五十年前，我熱衷存在主義，服膺尼采，如今回歸儒家，服膺孔子。
五十年前，我恣情任性，如今悟出，情就是親情、愛情和友情，處理得好，才能無憾。
……
五十年來沒變的是：對知識的探索，對事物的好奇，對社會的關懷，對人生的憧憬。在心境方面，我似乎還沒老。
二○一九年秋應邀赴北京講學，有位博士生問：「張老師，您是怎麼保持年輕的？」我愣了一下：「您沒看出我很老了嗎？」「我是指您怎麼保持激情的。」他補充道。我指指在座的內人：「我老婆說，我有人來瘋。」
激情能永遠保持嗎？當然不能，因為終究有天黑的一天。十年前，我的健康曾出過一點狀況，以為人生即將走到盡頭，其實天黑得沒有想像中那麼快，天黑前希望心燈一直保持明亮。（民國一一○年八月十三日，辛丑七夕前一日，於新店蝸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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