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二樓書店 > 圖說江戶娛樂：小說的世界

前言

江戶中期以後的大眾小說，「文字＋插畫組合」是基本形式

　　現在專供成人閱讀的單行本小說，內容只有作家撰寫的文字，並沒有配合文字的插畫，所以現代小說所具備的視覺要素只有一項，就是裝幀設計。

　　但是江戶中期之後出版的大眾小說，大多數都是「插畫小說」。這些小說雖是以成人為對象，書中卻穿插了許多插畫，「文字＋插畫組合」可說是當時那些出版品的基本型態。

　　在這本書裡，我打算從當時小說中不可或缺的插畫裡挑選一些優秀作品，向各位介紹「江戶時代插畫娛樂小說」的傑作。

　　不過，就算只根據插畫的優劣進行挑選，江戶時代出版的小說數量實在非常驚人。我開始編寫本書之前，曾把這個範圍的出版品全部瀏覽了一遍，選擇條件則著重於書中插畫是否有水準？是否具有震撼力？從中選出適當的類別與作品來說明，但是進行這一連串作業到了最後，我只能知難而退。因為我發現面前堆滿的各種刻本小說已經構成一片書海。

　　江戶時代的小說不僅數量龐大，其中還有很多長篇、超長篇。每部作品光是翻閱書頁，就需耗費極多的時間，甚至還有長達千頁的作品。蒐集資料的過程中，我每天都忍不住抱著腦袋嘆息：沒想到我竟闖進了一片禁區！但是為了找出更多富有魅力的作品，我還是不顧一切地跳進浩瀚的書海，整天從早到晚拚命閱讀這些刻本小說。

　　或許是皇天不負苦心人吧（希望是這樣），最後我總算把這些小說分成四大類，也可以說是構成江戶小說的四大支柱吧。按照出現的先後順序，這四類小說分別是：讀本、黃表紙、合卷、人情本，下面就讓我把本書每一章的內容，以及全書的結構向各位介紹一下。

　　●讀本

　　所謂「讀本」，是指以文字為主的「以提供閱讀為目的的書籍」，書中插畫通常採用跨頁的形式安插在本文之間。

　　一般認為，最早的讀本是一七四九年（寬延二年）在上方（指京都大阪地區）出版的《英草紙》。這部著作是大阪的知識分子都賀庭鐘創作的一本內容濃密的短篇作品集。所以我認為在本書列出的書單裡，這本書絕不可少。另外還有上田秋成的《雨月物語》，也是一部偉大的傑作，上述兩本作品的插畫都很不錯。

　　當時在上方出版的這類作品，被稱為「前期讀本」，內容重「雅」輕「俗」。讀者從這類讀物中可以欣賞到文字精練的故事。另一方面，或許因為文字優美，所以前期讀本的插畫裡似乎瀰漫著一種高雅的氛圍。若在本書第一章就介紹前期讀本的插畫，我認為不太合適，因為過於高雅的品味會使娛樂性大為降低。

　　繼前期讀本之後，後期讀本開始在江戶出版並盛極一時。這類讀物突然加強了娛樂成份的比重，「俗」的比例猛然大增，內容更加貼近大眾的品味。同時，氣氛典雅的短篇故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以長篇小說為主的作品，故事內容有血有肉，結構十分複雜。等到曲亭馬琴出現後，這個分野被他帶往更高的層次，最後終於迎來了黃金時代。

　　後期讀本可說是撼動人心的插畫寶庫。這類作品充分利用了「文字＋插畫」的優點，進而產生了「引人進入非日常的劇畫娛樂小說」。這個時期的小說插畫突然出現很多著名浮世繪師的精心傑作。（劇畫是一種漫畫。繪畫風格比主流漫畫更寫實、符號化程度較低）

　　舉例來說，馬琴的《椿說弓張月》和《南總里見八犬傳》，就是徹底發揮文字和插畫的功能，使讀者為之熱中傾倒的作品。可能有些讀者看到這裡，忍不住笑著說：「哎唷，你說的這兩部作品不是馬琴的代表作嗎？」而事實上，當時能把兩部作品的刻本從頭到尾全部讀完的讀者，可能並不多。

　　上述兩部作品都擁有重量級的閱讀價值。做事嚴謹的馬琴總是親手畫好草圖，交給負責繪製插畫的繪師，同時還在草圖上寫下各種詳細的指示。他繪製草圖的筆法雖然粗糙，卻顯示了作家對作品的用心。另一方面，馬琴在故事裡事先布下的複雜伏線，也從來不肯隨意應付過去，而總是執著地給那些伏筆一一畫上句號。所以上述兩部作品可說是完全展現了「文字＋插畫」的完美形態。

　　因此，在本書開篇的第一章，我打算單獨介紹《椿說弓張月》一部作品。其後的第二章，也只介紹《南總里見八犬傳》一部作品。因為我希望在完全不受頁數限制的狀況下，竭盡所能地向各位解說這兩部作品和插畫的魅力。

　　但由於兩部作品都是長篇故事，書中的插畫數目非常多，究竟選擇哪些圖片刊登在本書裡，卻讓我傷透了腦筋。尤其是葛飾北齋親筆繪製的《椿說弓張月》插畫，每一張都蘊含著驚人的震懾力，每次欣賞都令我為之折服。

　　其實按照我最初的想法，是想盡量少用個人特色強烈的北齋插畫，但我覺得那些圖片並不贊同我的想法。「北齋真的太厲害了！」我不禁暗自嘆服。插畫可不是小說的附屬品，我們可不能小看它們。北齋的插畫在精神和技術兩方面永遠處於巔峰，總是遙遙領先其他繪師。所以在第二章裡，幾經挑選之後，我選了四部附有北齋插畫的讀本。

　　本書第三章的內容是關於讀本的歷史，我從前期讀本和後期讀本裡面各選了四部，按照完成的時間依序向讀者說明。

　　●黃表紙

　　「黃表紙」與下面即將介紹的「合卷」，都被歸類為「草雙紙」。有關黃表紙的詳細內容，我將在第五章〈江戶時代的插畫小說變遷史〉裡向各位解說。

　　草雙紙是從兒童讀物的「赤本」演變而來，書中的文字都寫在跨頁插畫的空白處。這種寫給成人閱讀的草雙紙，叫做「黃表紙」。不過與其說它是小說，其實更接近漫畫類讀物。

　　第一部黃表紙作品叫做《金金先生榮花夢》，於一七七五年（安永四年）在江戶出版，書中的圖文都是由武士戀川春町一人包辦。對於如此重要的作品，本書當然不能把它遺漏。

　　早期的黃表紙可說是一種「知性諷刺漫畫」，作者以文字暗喻世俗的「挖苦」筆法受到讀者歡迎。另一方面，由於當時主政的幕府家臣田沼意次（第九代將軍德川家重與第十代將軍家治時負責主導幕府政局）對文化活動採取開放的態度，黃表紙才得以廣為流傳。田沼時代結束後，松平定信提出的寬政改革掀起了驚濤駭浪，黃表紙立刻變成了打壓目標，武士作家受到彈壓，無法繼續創作這類作品。換句話說，當時的政局和永遠追隨時髦的輿情，毫不留情的改變了當時的文學潮流。

　　不久，聰明多謀的町人作家山東京傳在黃表紙的世界現身，他改變了黃表紙以往的寫法，把寫作內容轉向「娛樂勸世漫畫」。

　　為了讓讀者如實感受這種變遷過程，我將在第五章列舉包括《金金先生榮花夢》在內的五部作品，一一向您介紹這些作品的風格。

　　黃表紙的每一張插畫都散發著愉悅開朗的氣息，但文章的字裡行間卻蘊含各種深意，這種專門寫給成人閱讀的故事，讀起來真是令人回味無窮。尤其是早期的黃表紙作品，內容飽含尖酸挖苦的諷刺色彩，既充滿知性，又使人無法不發出笑聲，實在值得一讀。

　　●合卷

　　繼黃表紙之後開始流行的草雙紙叫做「合卷」。當時由於長篇讀本受到讀者的喜愛，所以黃表紙也朝向長篇化發展，每部作品的卷數也隨之增加。不久，出版社根據銷售策略想出一個折衷的辦法：把幾卷合訂為一卷出售，於是就有了「合卷」的誕生。

　　這種「合訂為一卷」的構想，即是「合卷」這個名稱的由來。其實「合卷」就像是一種「不分格連環漫畫式娛樂小說」。如果小說賣得好，變成暢銷作品的話，就可以繼續出版續集，不論出版多少卷都沒問題。這就是出版社想出合卷這個點子的出發點。跟今天漫畫界的銷售策略是一樣的。也因此，現在連環漫畫的卷數總是在不斷增加。「合卷」由於具備娛樂小說的功能，所以當時跟長篇讀本一樣廣受讀者歡迎，我將在本書第四章向各位詳細介紹。

　　合卷的長篇暢銷作《?紫田?源氏》曾在發表後風靡一時，當然是絕對不能遺漏的。這部傑作的文字部分由柳亭種彥執筆，插畫則由歌川國貞負責，兩位大師配合得天衣無縫，就連讀者也能感受他們之間的默契。這部根據《源氏物語》創作的故事，內容是擁有偶像人氣的足利光氏跟眾美女之間的愛情故事，我打算花費十二頁的篇幅介紹這部作品。關於合卷的介紹，除了《?紫田?源氏》之外，我還選了另外兩部著作。

　　●人情本

　　「合卷」之後，娛樂讀物一下子進入以文字為主的「人情本時代」。簡單地說，「人情本」就是「俊男跟眾多美女談情說愛的日常寫實戀愛小說」，人情本因而獲得許多女性讀者的喜愛。

　　一八三二年（天保三年），《春色梅兒譽美》第一編與第二編出版後，立即受到廣大讀者的好評。在本書第五章最後的部分，我將向各位介紹男主角丹次郎的英俊多情，用來做為本書的完結。

　　《春色梅兒譽美》的作者為永春水因為這部作品而成為人情本最有名的作家，後來又連續寫了許多作品，他也因此躋身暢銷作家之列。但是後來幕府進行天保改革時，他不但受到打壓，還因憂憤交加而病故。除了春水之外，天保改革中受到牽連的作家多得不計其數。我會在本書向各位介紹當時的恐怖氣氛。值得一提的是，馬琴始終採取小心謹慎的態度，每當好友遭到打壓後，他都審慎地分析朋友的案例，盡量不觸碰幕府的紅線，所以馬琴終其一生都不曾因寫作而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