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序梁實秋
人生有三種境界,自然的,人性的,宗教的。這宗教的境界是很高超的,神祕而美妙,只可意會,不可言說,說即不中。禪宗宗門中人語,稱「凡」為「這邊」,「聖」為「那邊」,就是因為那個境界(見性),絕對不可思議不可形容,無可奈何,只好用「這邊」、「那邊」來指示了。
詩人,大概都是有甚深的智慧,在觀照中,往往能見道。換言之,詩人時常能進入宗教的境界。詩人與一般的高僧大德不同,他於實際體驗那玄祕的妙境之餘,還要舞文弄墨把那一段經驗寫錄下來。這也許是多此一舉,但許多首宗教性的詩就是這樣產生的。我們直接不易進入宗教境界的凡夫,讀詩亦往往可以入聖。不立文字的禪宗,教人「將嘴掛在壁上」,也還有那許多「公案」教人去參。
泰戈爾,天竺詩人,原有印度民族所特有的那一份神祕的素養,但他還具備一般詩人所具備的那種汎神論的眼光。一草一木,一花一葉,在他看來,莫不有象徵的意味。其詩清新俊逸,而立意深邈。糜文開先生和他的女公子榴麗小姐譯其《漂鳥》、《新月》之後,又有《採果集》繼而問世,囑我一語為介。這是「大事」,不需多說。
四十六年三月十二日,臺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