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序
幸福與你同在�張曼娟
《幸福號列車2.0》新序
當我的中年覺醒書寫開始後,才發現這一門「大人學」其實是每個人的必修課,在老年來臨之前。近四十年來觀察我的創作的好友,卻對我說:「二十幾年前,你的中年書寫已經啟動,只是,開始得太早了,很多人還沒感受到。」因為這樣的提醒,我重新翻閱了一九九九年出版的《女人的幸福造句》與二○○○年出版的《幸福號列車》,這兩本時報出版的舊書,而後發現,原來是真的。
我記得那個時候,受到日劇的影響,朋友們歡聚而後分別時,不管是在餐廳門口、捷運月台、熙來攘往的街道,總會充滿熱情的對彼此說:「要幸福喔。」「你也要幸福喔。」「我們大家都要幸福喔。」揮手道別後,我在突然寂靜下來的時刻,思索著,什麼是幸福呢?
幸福,也許只是一則造句:「所謂幸福就是在一個恰當的地方,過著合適的生活,那是我喜歡的生活。」說起來不難,做起來實則不易。它需要的是一個自我理解的過程,對別人來說合適的生活,對我來說一定合適嗎?我是與眾不同的,每個人都是,但我們常常被類似的價值觀與美學所制約,以為別人喜愛的,就是我的追求。「為什麼我擁有的這麼多,卻不快樂呢?」我聽過中年朋友這樣問,而且不只一個。其實是因為,我們耗費了許多精力與時間,在不屬於自己的跑道上拚命飛奔,抵達終點時,得到的卻只有空虛與惆悵而已。
千禧年出版《幸福號列車》時,我已經覺悟到,人生列車的方向盤是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中的,可以選擇穿越山野,與飛翔的鳥雀打招呼;也可以選擇行經海邊,看著月亮從海平面升起時,那粼粼的銀白波光,選擇一條最適合的人生軌道,通往幸福。
二十幾年過去,我已經從一個熟女進入初老,對自我與世界的理解有些不同了,重讀這兩本書,有時忍不住擊節而歎,當年就有這樣的想法,很不錯喔。有時也會發現同樣一件事,我的認知已經不同。舉例來說,當年因為「破壞」黛安娜王妃婚姻,而被世人謾罵的卡蜜拉,如今已經登上英國王后的尊榮,受到世人的祝福。而我們對於那段被童話包裝的婚姻與外遇,似乎有了不同的看法,因此,我邊讀邊寫下的「時空筆記」也就一併附入書中。
這本重新編輯出版的《幸福號列車》,篇章選自《女人的幸福造句》與《幸福號列車》,另外添加了兩篇最新的文章,更能貼近我此刻的心情。感謝時報出版社願意重新出版這兩本書,有種「似曾相識燕歸來」的喜悅。更感謝做為推手的作家孫梓評,梓評曾是我的學生、創作夥伴,而後主導了這本書的編輯與定位,與他同在的時光,總是那麼美好,讓我感覺幸福是觸手可及的。
曾經,這是出版得太早的書,如今,希望它來得剛剛好。曾經,我以為掌穩人生的方向盤,就能駛向幸福,如今我明白幸福不是一個目的或方向,幸福是一種能力,一直與我們在一起。坐上人生的列車,沿途停靠,到站下車,都在幸福的狀態中。
可以用一種神巫的聲調輕聲說:幸福與你同在。幸福與我同在。
我們精神飽滿,面帶微笑,繼續向前。
二○二三年寫於處暑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