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爾在退休前曾在哈佛大學社會學系任教。我也在哈佛任教,藉此地利之便,曾經好奇地在學校圖書館的檔案室翻閱貝爾未發表的文件,試圖進一步了解他對科技的樂觀態度。在他的手記中,我看到他對第一代法蘭克福學派學者—如馬克斯.霍克海默(Max Horkheimer)、西奧多.阿多諾(Theodor W. Adorno)和赫伯特.馬庫色(Herbert Marcuse)—所持的批評態度,因為貝爾不接受這些學者對科技的批判立場。然而,1990年代後期,貝爾在反思自己在1960至1970年代對未來的預測時,承認他忽略了在科技發展的進程中,會產生一群被遺忘和淘汰的人群。
對科技的反思也出現在近年一些非常有影響力的著作中。肖莎娜.祖博夫(Shoshana Zuboff)在《監控資本主義時代》(The Age of Surveillance Capitalism)中提醒,雖然我們在日常生活中享受著科技公司看似免費的服務,這些服務卻建立在對我們各種數據的蒐集之上。科技公司利用這些數據發展許多可以預測及影響我們各種行為的模型,從網路購物到投票。當技術進步以數據監控為核心時,科技不再僅是提供便利的工具,而是成為削弱個人自由、隱私和自主性的機制。
經濟學家戴倫.艾塞默魯(Daron Acemoglu)和賽門.強森(Simon Johnson)在《權力與進步》(Power and Progress)中強調,科技進步往往鞏固了少數精英的權力和利益。歷史上,科技雖然推動了經濟增長,但其帶來的紅利分配並不平等,通常集中於少數掌控資源的群體手中。他們指出,不同社會的制度、對科技的認知以及集體行動的能力各不相同,而這些差異會影響科技所帶來的利益和挑戰在社會中的分配。確實,每個社會可能擁有不同的科技發展文化和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