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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鄉愁藍調

地下鄉愁藍調
9789571345536
馬世芳
時報出版
2006年11月24日
93.00  元
HK$ 79.05  






* 叢書系列:AK 新人間叢書
* 規格:平裝 / 288頁 / 25K正 / 普級 / 單色印刷 / 初版
* 出版地:台灣


AK 新人間叢書


[ 尚未分類 ]









七○年代,我們耽讀鹿橋《未央歌》;
八○年代,我們迷戀朱天心《擊壤歌》;
九○年代,我們傳閱楊照《迷路的詩》;
如今,我們有了這本書。
青年世代最受期待的全才創作者,
馬世芳的第一本散文。

從小拿西洋流行音樂榜單塗鴉長大,
家裡客廳就是台灣民歌運動集會所。
馬世芳,是一個讓台灣當代文化亮起來的名字。

  珍貴彩圖30餘頁。(門 吉姆莫里森 花椒軍曹 白碟 鑽石合唱團 宇宙塑膠人 羅大佑 美麗島 李雙澤遺墨 紀念音樂會專冊 內頁 楊祖珺 搖滾筆記 滾石雜誌 ……..)

◎ 名人推薦語

  時間從生命走過,一路上都有時隱時顯的背景音樂,我只是都忘了。直到有一天,收音機裡傳來年輕音樂人兼廣播DJ馬世芳和張大春的對談。馬世芳彷彿是一個老靈魂裝錯了青春的身體,他竟然在電台上介紹早期台語歌手文夏的音樂,而文夏正在做鄉村歌曲的試驗呢。我的時間一下子被推回到50年代,回到基隆雨港的家鄉,燈光顏色昏黃,聲音也回到單軌溫暖的真空管音色,家裡那部據說是村裡最早的33轉唱機兼收音機,正流洩出美麗的聲音<台中州進行曲>,鄰居們躲在樓梯口聚精會神地聆聽著。時間靜止,樂音充滿,那是另一個魂縈夢繫的年。——詹宏志

作者簡介

馬世芳

  一九七一年夏生於台北。寫作者、廣播人、music543.com站長。

  馬世芳的文字,往往揉合私我的青春記憶與波瀾壯闊的時代背景,筆端飽蘸情感,念舊傷逝之餘,也能引領讀者側身歷史後臺,懷想曾經滄海的激情與幻滅,於同代人中獨樹一幟。

  父親是作家亮軒、母親是廣播人陶曉清,馬世芳耳濡目染,自小喜作文,九歲開始做廣播,在「兒童的音樂世界」說故事。十五歲因為一捲披頭精選輯迷上老搖滾,並夢想以文字和音樂為生。大學時代一面主編《台大人文報》、一面在中廣青春網引介經典搖滾樂,當年節目迭有聽眾逐集錄下,珍藏迄今。畢業前夕和社團同學合編《1975-1993台灣流行音樂百張最佳專輯》,雖是學生作品,選題製作卻出手不凡,至今仍被視為樂史重要文獻。

  一九九五年退伍,編纂《永遠的未央歌:校園民歌20年紀念冊》,亦成為研究台灣流行音樂的必讀參考書。廿七歲和朋友合著《在台北生存的一百個理由》,轟動華人文化圈,開類型出版風氣之先。二○○○年,馬世芳創辦音樂社群網站「五四三音樂站music543.com」,跨足社群經營與獨立音樂發行事業,屢獲金曲獎與華語音樂傳媒大獎肯定。

  馬世芳目前在News98主持「音樂五四三」節目,並持續撰寫雜文、專欄與音樂文字。個人部落格:honeypie.org。



你和我和一隻狗叫布──兼序馬世芳的《地下鄉愁藍調》 詹宏志

@ 門,消失的酒吧與青春期

  # 離大學聯考還有一三九天的冬夜,我第一次走進那間叫做AC/DC的酒吧,聽DJ放著Doors的歌,並且喝下了生平第一杯啤酒。

@二十歲的花椒軍曹與十六歲的我

  # 我把大盤帽塞進書包,擠公車到還沒拆遷的中華商場苦苦翻尋原裝進口的披頭黑膠唱片,那是強人時代的最後一年。

@白碟遺事

  # 十七歲那年,請了整學期的公假編校刊。大學學長們編的地下刊物令我們血脈僨張,披頭的《白碟》則是我記憶中整個盛夏的背景音樂。

@寂靜的聲音,一九六六

  # 民國五十五年十月,一個叫做Diamond的學生樂團踏上中廣音樂廳的舞台,唱起了賽門與葛芬柯的名曲。然而他們音量就算開到底,也難以打破這片島嶼堅冰一樣的寂靜。

@ 遙望嬉皮世代的背影──《烏茲塔克口述歷史》


@# 啊,Woodstock。許多長輩如今聽到這幾個音節,還是會雙眼放光、臉泛潮紅,儘管他們壓根兒沒能親臨那場轟轟烈烈的集會。

@ 一個唱垮了政權的搖滾樂團

  # 幾個長髮嬉皮搞起來的捷克樂團,竟然間接掀起了一場貨真價實的大革命,並且真的推翻了政權。

@青春舞曲──我的記憶,關於那些歌

  # 後來我才知道,「民歌運動」有很大一部分是在我家客廳開展起來的。

@ 那時,我們的耳朵猶然純潔

  # 李雙澤、楊祖珺、胡德夫,還有巴布.迪倫。關於那個時代,那群熱血青年,和唱片裡被畫了一個大叉、禁唱多年的〈美麗島〉。

@「美麗島」的前世今生

  # 一九七七年,年輕的大學老師梁景峰和熱血青年李雙澤合作寫下了〈美麗島〉,開啟了這首歌和台灣現代史緊緊相扣數十年的曲折命運。

@我涼涼的歌是一帖藥──「民歌」小史

  # 曾經有一段日子,橫掃樂壇的是一群背吉他穿牛仔褲、自己寫歌自己唱的年輕人。他們徹底改寫了華語流行歌曲的歷史,餘震至今未息。

@坐進時光機,擋下那瓶毒酒

  # 你準備回到過去,改變你所知道的歷史。身為搖滾樂迷,你該選哪一天、回到什麼地方?

@ 一本音樂雜誌如何撼動社會?──從《滾石》雜誌談起

  # 一九六七年創刊的《滾石》如何從一份搖滾同人誌發展成呼風喚雨的媒體王國?記得七○年代台灣也曾經有過的那本《滾石》雜誌嗎?

@西雅圖故事── 一則廣播稿

  # 西雅圖中年男子和台北青年阿芳的故事--他們相識的時候,阿芳還在左營當兵,西雅圖男子則跟老婆住在這個冬天會下雪的城裡,聽著巴布.迪倫的唱片。

@擁舞的詩神與厲鬼

  # 一九六六年五月廿七日,剛滿廿五歲的巴布.迪倫踏上巡迴演唱最後一站:倫敦皇家亞伯廳的舞台--這差點變成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場演出。

@那柄火焚的紅吉他

  # 我總悄悄希望,哪一天能遇見吉米.韓崔克斯的鬼魂(我相信他將是個和善的鬼)。我總幻想他會帶著被焚的那柄火紅色 Stratocaster 電吉他現身。

@這一夜,搖滾樂失去了童貞

  # 再荒唐、再墮落的青春,仍然是青春。「滾石」一九六九年在舞台上創造了讓你打從靈魂深處顫慄起來的音樂,而那就跟你我的青春期一樣,註定是不會再回來了。

@光環毀棄,美夢驟醒── 關於《藍儂回憶》

  # 一九七○年,約翰.藍儂早已對昔日的「披頭」身分、以及所謂六○年代神話深惡痛絕。身為這樁神話的創建者,他決定當著萬千觀眾的面,親手揉碎它。

@我所知道的柯恩

  # 唱片封面上,一塊穿衣鏡佔滿了畫面,映照出一個全身墨黑的男子,表情嚴肅,像要去參加葬禮。他跟我所認識的「搖滾樂手」形象完全不相干,那掛著花布窗簾的房間,是另一個次元的世界。

@深邃南方升起的吟哦

  # 老藍調,這種音樂當初是如何引我中蠱?或許是那些流傳已久的怪異傳說,或許是那些盲眼歌者的枯索面容。總之,這些粗礪苦澀的音樂,讓我愈陷愈深,不可自拔。

@那些寂寞美麗的噪音

  # 搖滾樂看似熱鬧,實則無處不浸透著寂寞。而那撼動了整個世代的、真正了不起的搖滾樂,便是找到了那條紐帶,把千千萬萬人的寂寞和蕭條,串織在一塊兒。

有一陣風──《地下鄉愁藍調》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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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我和一隻狗叫布
兼序馬世芳的《地下鄉愁藍調》 ╱詹宏志

  那時候,一九七○年代才剛剛翻開第一頁,本名肯特.拉沃伊(Kent LaVoie)的鄉村搖滾歌手灰狼羅伯(Lobo)的一首歌已經唱遍了全世界。 那首歌叫做〈我和你和一隻狗叫布〉(Me and You and a Dog Named Boo),我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只覺得音韻可愛,朗朗上口,全都跟著唱: Me and you and a dog named Boo Travelin?and livin?off the land Me and you and a dog named Boo How I love being a free man 我們是一群高中生,並不真的知道自由人是什麼,住在全球文明的邊緣角落一個叫台灣的島上。世界上也真還沒有人知道台灣是什麼,除了一船船來台度假嫖妓的越南美軍。台灣,是他們買醉前的東方幻想,宿醉後的蝴蝶春夢,以及戰火彈片震撼中短暫的忘憂谷;台灣,也是他們的鴉片,療癒他們疼痛無法拼合的肉體與靈魂,就像陳映真筆下〈六月裡的玫瑰花〉中的軍曹巴尼一樣。

  因為有著這些夜醉街頭的美國大兵,以及他們攬腰摟著的火辣濃妝台灣吧女,我們來不及清理內心的隱隱作痛,一些美國大眾文化包括可口可樂與Spam火腿肉罐頭、《花花公子》雜誌及其折頁女郎,以及美國告示牌流行歌排行榜(the Billboard Top 100),卻也悄悄溜進我們的生活。我們只是高中生,出外在街頭逛來逛去,沒錢看電影買東西,回家在筆記本中塗塗抹抹,或者是詩或者是畫,滿腹的苦悶無路可出,也不能拿世界怎樣。披頭的〈Love Me Do〉的天真時期已經過了,帶著哀傷和吶喊的〈Let It Be〉剛剛為披頭成團畫下句點,我們沒有趕上青年披頭的黃金時代,我們是聆聽凱特?史蒂文斯(Cat Stevens)的世代。

  我們懵懵懂懂看著拼字錯誤百出的歌詞,跟著美國告示牌排行榜逐首哼唱,反覆聆聽盜版黑膠唱片《學生之音》裡的破碎選輯,想捕捉當中那些遠方隱約的革命暗號或靈修信息,但因為戰爭和學生運動都太遠了,最後多半跌入情歌不知所云的傷感陷阱。我們曾經也以為灰狼羅伯是我們福音書的一部分,雖然不一定知道那是什麼。即使是同時代的我們也還不認識彼此,認識同時代的人要等到很多年後。

  當時在台中讀高中編校刊的我,一面也讀著其他高中的校刊,(現在台北市政府新聞處處長)羅智成主編的《附中青年》就是當時全台灣最厲害的校刊。附中校刊裡有一篇小說也叫〈我和你和一隻狗叫布〉,也是來自「羅伯福音」的啟發。那是另一位在苦悶中成長的高中生張惠國寫的,時隔三十五年了,我還清楚記得故事裡青春期的主角五呎十一和他與朋友間百無聊賴的生活內容。伴隨著歌詞,我,和你,和一隻狗叫布,可見每一個世代都有某些音樂做為伴奏而成長的……。

  吉他兀自繼續鏗鏗鏘鏘地彈唱著,然後我們就各自長大了,進入台北一所知名的大學。我們來自全島各地,靠海的和靠山的,通通都湊在一起了,所有原來只聞其名的校刊主編也都彼此相見了。雖然這些英雄豪傑多半見面不如聞名,少時了了大未必佳,但也算是八方風雨會中州,好像有個美麗新世界正等著他們。(想想看,現在這些主編們都已年過五十,有的從政、有的經商,有些則成了名嘴或教授,有的甚至成了某件精彩香艷緋聞案的主人翁,際遇不同,但都頭漸禿腹漸寬,不復當年蒼白青澀的文藝青年了。)新的年份仍然有屬於它的伴奏基調,雖然那個時代我們人人初學吉他,彈到指尖流血長繭,但只能唧唧哼哼唱些和弦簡單的歌曲,像灰狼羅伯的〈How Can I Tell Her〉,就夠手忙腳亂的了,但我們好像已經不能滿足它太簡單的訊息。同班同學廖愛聽The Who,一遍又一遍觀看電影版搖滾歌劇《湯米》(Tommy,或譯《衝破黑暗谷》),忍不住困惑地夜裡找我討論,艱難地咀嚼並想像其中性愛與藥物的氣息。

  同寢室的詩人楊澤則愛聽長笛手伊安?安德森(Ian Anderson)領軍的傑叟羅圖(Jethro Tull),半夜強迫我聽他的〈Too Old to Rock 勓?Roll, Too Young to Die〉,並且詩興大發,徹夜不眠埋首創作,第二天早上起來,我就能在他筆記本裡看到好幾首正在發展詩作的殘句和斷片……。我自己則是個沒什麼分辨能力和傾向的音樂雜食者,也難怪,鄉下人進城,什麼都感到有趣;我有時候愛聽概念恢宏的克里斯.迪.博(Chris de Burgh),有時候著迷於實驗風的大衛.鮑依(David Bowie),彈起民謠吉他時卻也不介意胸無大志甜美的約翰.丹佛(John Denver),我敲著吉他扯著嗓子唱著: I had an uncle name of Matthew Was his father掇 only boy Born just south of Colby,Kansas Was his mother掇 pride and joy 我只有叔叔叫阿憨仔,在鄉下是個誠實而愚鈍的工人,也許馬修這種名字更像合適當一首歌的歌詞。

  唱歌的人並不同意,唱自己的歌的台灣民歌運動風潮其實也已經悄悄吹起,我目睹它的發生而不自覺。楊弦唱〈鄉愁四韻〉的歷史時刻,就在學校裡的體育館,我也在現場,但我只盯著台上一位負責打擊樂器的美女;不久後,《我們的歌》和《金韻獎》的唱片也開始出版了。抱著吉他的齊豫,常常就坐在文學院天井的草坪上;更激進的李雙澤也不遙遠,同學相約到淡水去聽歌,聽的就是李雙澤。其實一切風雲已變色,像天蠍(Scorpions)的歌詞唱的: An August summer night Soldiers passing by Listening to the wind of change 時間從生命走過,一路上都有時隱時顯的背景音樂,我只是都忘了。直到有一天,收音機裡傳來年輕音樂人兼廣播DJ馬世芳和張大春的對談。馬世芳彷彿是一個老靈魂裝錯了青春的身體,他竟然在電台上介紹早期台語歌手文夏的音樂,而文夏正在做鄉村歌曲的試驗呢。

  我的時間一下子被推回到五○年代,回到基隆雨港的家鄉,燈光顏色昏黃,聲音也回到單軌溫暖的真空管音色,家裡那部據說是村裡最早的33轉唱機兼收音機,正流洩出美麗的聲音〈台中州進行曲〉,鄰居們躲在樓梯口聚精會神地聆聽著。時間靜止,樂音充滿,那是另一個我魂縈夢繫的年代。

有一陣風 《地下鄉愁藍調》後記

  「你們你們,你們不能在椰子樹上釘東西!」從行政大樓跑出來的女人說。她跑得很喘,講話上氣不接下氣。「我們沒有釘,我們用膠帶貼,應該沒關係吧。」我說。 「不行不行,每個人都像你們這樣亂貼還得了!你們再亂貼我要叫警衛來了。」「好啦好啦。」我和SY只好把那疊傳單放回腳踏車籃子裡,不情不願地離開。騎到路口,我們回頭看了椰林大道一眼。每隔一株椰子樹,便貼著一幀約翰.藍儂長髮披肩滿面髭鬚的黑白肖像。

  我和SY貼了大半條椰林大道,總有幾十張吧。兩大排的藍儂像,看起來還滿壯觀的。 「這樣也可以了啦,意思到了。」我說。「是啊。剩下的我拿回宿舍發,沒關係。」SY微笑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笑起來總是帶著一種無辜而認分的表情,彷彿在說:既然這樣那只好笑一笑了。整整十年後一個晴朗的夏日傍晚,他告訴我他得了血癌的時候,也是帶著這樣的笑容。 貼傳單那天,是藍儂被歌迷槍擊身亡十二週年的忌日。

  前一天晚上,我從平裝版《藍儂自敘》最後一頁找到他最帥的那幅頭像,然後略事加工,標上生卒日期,做成底稿,準備拿去影印兩百張。左看右看,總覺得少了點什麼,於是補上一行小野洋子悼文裡的句子:「有一陣風永不寂滅」(There is a wind that never dies)。這張傳單並不是要推銷什麼活動,只是想在這個日子有一點兒表示。再過幾個月我就要畢業了,想在校園裡做點什麼,機會也不多了。

  我和SY 從新生南路側門的海報牆開始貼,沿著運動場一路貼到舊體育館對面,再彎到小福對面的布告欄,最後騎回校門口,從椰林大道的第一株椰子樹貼起。那陣子椰林大道經常被貼上各種各樣的標語,有時候傅鐘那圈欄杆上會展示一幅全開書面紙拼接的大海報,墨跡淋漓寫著「廢國大反獨裁」,有時候整排椰子樹都綁上了曳著長長尾巴的黃絲帶,上書「工人鬥陣」或者「反核救台灣」。秋冬多雨,那些字跡很快便模糊了,破了的海報耷拉下來,黃絲帶也無精打采黏在樹幹上。

  同學們騎著腳踏車匆匆來去,大都不會多看它們一眼。那陣子是校園刊物的「爆炸期」,總圖側門和活動中心的木架橫七豎八堆滿了各色各樣的期刊報紙,往往溢到地上被大家踢來踩去。「社禁」解除,學校開放新社團登記之後,數以百計的學生社團都開始編纂自家的機關報,彷彿每個人都得編一編刊物,纔足以證明自己的存在。學校附近的印刷廠生意好得不得了,週邊的商家也被上門拉廣告的學生鬧得不堪其擾。然而那景象看似熱鬧,骨子裡不免虛乏。那些一陣興頭搞出來的刊物多半文筆平庸、版型俗惡,許多更在創刊號之後便無以為繼,編報的人似乎比讀報的人還多。

  那些乏人問津的報紙,最後大半都還是墊了便當吧。這是頗值沮喪的事情,因為編刊物對彼時的我來說,正是全天下最重要的一件事∣∣有時候甚至比談戀愛還重要。大二從學長手上接棒編報的時候,我曾經立志要做全校首席美編。但是當我看到亂成一團的刊物架,便明白已經沒有人在乎這種事情了。然而別人愈是輕忽以待,「舍我其誰」的情緒就愈是高昂。那片被四條大馬路圍在中間的校園,就是我們的城、我們的國,暗藏著所有的命運與夢想。我們窩在文學院地下室角落的社辦,絞盡腦汁寫出一篇篇校園觀察和文化論述,還有自傳體的抒情詩文,努力描繪著大時代、革命、青春和理想。

  我們天真地張望校園外邊那個翻騰激變的大社會,並且確鑿相信一份發行量四千張的學生刊物便足以改變別人和自己的生命。我們自恃年輕,並不怯於暴露自己。社辦桌上的留言簿總是密密麻麻寫滿了各自嘔心瀝血的思索與告白。我們多得是不吝揮霍的時間,用以傾吐和聆聽,用以想像渺不可知的未來。二十來歲的大孩子,生命中最重要的,恐怕也就是這些了。我們在那個潮溼多蚊蟲的地下室角落開會、寫稿、編報、彈吉他、戀愛和失戀。偶爾為了一些抽象籠統的主題陷入冗長的激辯,偶爾呆呆坐著什麼都不做,眈看樓梯間玻璃窗漏下來的那方陽光在牆面緩緩掃過。

  有時候看看學弟妹,覺得自己已經很老很老,很有幾分滄桑之歎;有時候想到未來,又覺得自己實在太年輕,還扛不動「大人世界」的重量。巴布.迪倫二十來歲的時候不是這樣唱過嗎:啊我彼時竟是那樣蒼老,如今的我卻更年輕了離開學校之後,我們慢吞吞地長大。有人繼續在學院體制裡攻城掠地,有人開始領一份固定或臨時的薪水。我們努力在「大人世界」裡摸索自己的位子,漸漸也不太在意昔時念茲在茲的「戰鬥位置」、「論述霸權」、「共犯結構」什麼的了。年歲愈長,出手愈謹慎,生命中總有更要緊的牽絆,遂也不願侈談什麼野心了。

  出社會沒幾年,陸續替一些刊物寫稿,加上廣播彷彿做出了一點點名氣,便有相熟的編輯學姐鼓勵我寫書。然而離開學校之後,不曾再有那樣熱切的創作慾望,對「寫作」這個動詞總是感到心虛。我和還在繼續寫的同輩友朋,言談間皆只敢以「寫手」自稱,而萬萬不敢僭稱「作家」,彷彿這麼一來,寫些不痛不癢的東西混飯喫的罪惡感就略略可以釋然了。出書的事,也就這麼不了了之。 SY退伍之後到嘉義去唸哲學研究所,我們便難得見面了。一次約了南下去找他玩兩天,SY帶我去喫著名的廟口鴨肉羹和民雄肉包,逛了逛他的學校,然後回到他在稻田中央賃居的小公寓。

  那晚我們照例沒怎麼睡,彼此聊了很多當下的困惑和未來的想望。原本是登山社健將的SY,那陣子變得蒼白多病,總覺得疲憊而虛弱。「應該是我一直沒有認真面對自己,老是在逃避問題,身體也感覺到這些狀況了。」他說。後來SY輾轉查出病因,不得不休學入院做化療,等待骨髓移植。我們不方便去醫院探望,便在BBS上互相留言。他儘管躺在病床上,還是可以用筆記電腦上網,聯繫外面的世界。我提起有人找我出書的事,一想到自己的書要和那些「真正的作家」的書擺在一塊兒,便覺得事態嚴重。SY比誰都瞭解我的焦慮,他說:你已經寫了那麼多文章,其中真正用了心思的也不少,值得整理成一本書,那就別想太多了。

  至於你會被目為「寫手」還是「作家」,現在且先不要煩惱,書出之後或許就不是問題了。既然如此,我鼓其餘勇,整理了一批自覺還算用心的文字,列出想改寫新寫的篇目,編了個目錄,傳給SY。他看了很是開心,直說等不及想看看成品,從我們一起編刊物的經驗,他知道我對美編會有很多龜毛的要求。 SY的狀況時好時壞,藥物的副作用經常帶來幻覺,使他看到不存在的人物和場景。他一面用驚人的意志力忍受著肉體的痛苦,一面在稍微清醒的時候用筆記電腦饒富興味地紀錄下那些栩栩如生的幻象。SY對自己的病況和風險瞭若指掌,然而他說:你的書我都還沒看到呢,這也算是我要活著的理由之一吧。

  於是我彷彿覺得或許書出了,SY的病就會好了。我決定不再躊躇焦慮、瞻前顧後,不過就是出個書嘛。我重新聯繫編輯學姐,討論出書的細節,並且訂下了工作時間表。然而SY終究沒有能夠等到我的書。那天從他的告別式歸來,我清楚地知道,從此以後,有些事情只能放在心裡,沒得說了。或許SY用這種方式,遞給了我一張進入「大人世界」的門票吧? SY不在了,生命中總有更緊急的事情不斷插隊,出書的事也就這麼延擱下去。編輯學姐當初挺著懷孕的肚子和我在咖啡廳談出書計畫,如今連他們家老二都上幼稚園了,我的書還在繼續難產。

  出書,竟變成了一個令人尷尬的話題。後來想起那天SY的自責,也覺得總不能老是逃避問題,遲早得去面對枯坐在那兒等候多時的年輕的自己。套句我們常講的話:「出清存貨,纔能告別青春期」∣∣ 該是走上前去拍拍那個小夥子的肩膀,彼此好好聊聊的時候了。二○○六年秋,為了替這本書拍些照片,我回舊家翻箱倒櫃找資料,打開十幾年沒翻過的文件夾,赫然發現一張當年自製的藍儂肖像傳單,我馬上知道可以為它做點什麼。

  我和幫忙攝影的C開車回到久違的校園,來到椰林大道,選定一株椰子樹,把那幀悼亡的肖像貼上,一如多年前SY和我的那個下午。C開始測光抓角度,我則望向對面的行政大樓∣∣這次並沒有氣急敗壞的女人從那裡邊跑出來。

忽然有風,將傳單微微掀起。C按下快門,完成了一切。

(二○○六年十一月四日)





* 讀者評鑑等級:

5顆星
* 推薦人數:4,共有4位網友寫書評。
*

我要寫書評

1.
silenus
/ 臺灣高雄市
2007.10.10看silenus的所有評論
評鑑等級:

5顆星
雖然跟作者的年紀相差不到5歲,不過這書裡提及的音樂素材,卻像發生在另一個星球的事!!Beatles,Bob Dylan,美麗島....,不全然陌生,只是一些遙遠而美麗的模糊概念~~



透過作者的娓娓道來,彷彿乘著時光機,回到那個塵封的年代!!一窺當代風雲人物的丰采、墮落、苦難亦或流星般的隕落....一首歌,一張專輯都是一個故事,一個音樂史上里程碑,因為音樂的連結,這些人名,旋律早已融為時代的記憶,化為不朽!!



書中的專輯彩圖同樣彌足珍貴,頓生一股不可抑止的聆聽衝動,感受那混亂時代的不安 騷動!!



音樂不死,僅留餘溫~~
2.
沙鯨
/ 台灣台北
2007.09.18看沙鯨的所有評論
評鑑等級:

5顆星
一口氣讀完一本書,很想讓全世界的人知道,馬世芳,這個人文筆實在好,讓人不得不一直一直讀下去。

晚間剛拿到地下鄉愁藍調這本書,我找了間 Starbucks,一面品嘗苦澀咖啡,也細細地品嘗了這本書。

讀到他少不經事的趣味橋段,礙著旁桌坐著聊的正開心的甜蜜情侶,只能憋嘴偷偷的笑,心中不斷默默讚嘆,好,好,好。讀到嚴肅課題,眉頭不禁隨之深鎖。心情就隨他飄啊飄的,飄往各個音樂年代–那些即使他未恭逢其盛,也描述的活靈活現的年代。

非常推薦喜愛音樂的人去看看這本書,到書店翻翻也好,相信你也會很喜歡的。

重點是,看完之後,會很想很想聽音樂。
3.
神的孩子
/ 台灣高雄
2007.06.11看神的孩子的所有評論
評鑑等級:

5顆星
雖然裡面敘述的人事物對我而言皆是陌生的
但看過之後
卻很輕易的就掉入了他鋪設的文字內容裡
彷彿自己真的親身經歷過那樣的年代

每一篇文章字句都沒有廢話
好書好書?得一看

4.
tomx
/ 台灣高雄
2007.01.02看tomx的所有評論
評鑑等級:

5顆星
本書是作者整理從前撰寫過的文章,所集結成冊的書作,紀錄著作者青春期的苦辣酸甜,悲歡離合,精細描寫出經歷過的年代與所嚮往的年代。一篇篇歌誦搖滾樂曲的文章,在才氣縱橫的筆觸下,深深打動也身為搖滾樂迷的我,撇開搖滾不談,光是作者高超的用字技巧就讓讀者看得目不暇給,這也是繼「傷心咖啡店之歌」之後我覺得最好看的中文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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