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參加了狩獵海豹的活動。在清早八點,我裹著馴鹿皮,爬上一條獨木舟,滑進加拿大哈德遜灣的冰冷河水中。同行的人還有我的伊努伊特導遊和一支攝影小組。到了下午三點的時候,我盤腿坐在鋪著塑膠布的廚房地上,聽著男主人查理和他的家人,以及幾位部落長老開心地咯咯笑著,他們正連切帶撕地處理海豹屍體,弄開我們剛捕到的獵物的肉、脂肪及腦子。當查理敲開海豹的頭蓋骨,露出牠的大腦時,祖母開心地尖叫──她快速地用手指插進那團黏糊的東西裡。孩子們很負責地幫忙切開腎臟。他們的母親則大方割開一粒眼球(這是最精采的部分),然後向我示範如何吸出裡面的東西,彷彿她拿著的是一粒超大的康科德葡萄(Concord grape)。這群快樂的家庭成員分工合作,忙著從各種角度下手分解海豹,有時則停下來大嚼一塊美味的部位。不久,每個人的臉上和手上就沾滿了血污。儘管此刻活像電影《活死人之夜》(Night of the Living Dead)的場景,而塑膠布上血流成河(相當多),屋子裡卻充滿著微笑和歡樂氣氛。隔壁那間一般擺設的客廳裡,電視機無聲重播著老電視劇〈牧野風雲〉(Bonanza),這時女主人正切下海豹鼻子和鬍鬚部位,指導我握著稻草般濃密的毛髮,吸食埋藏在皮革般肉裡的粉紅色小核。在徹底品嚐過生的海豹腦、肝、腎、肋排以及脂肪後,一位長者跨過地板拿來一盤冷凍黑莓,她大方地抓了一整把,在潮濕的屍體內面擦了一圈,沾滿血跟肥油後邀請我品嚐。說真的,相當好吃。
我的食評家老友吉爾(A. A. Gill)曾說過,當他年紀越長,到過越多地方,則所知越少。如今我能體會他的意思了。用我的方式來看這個世界,它會不斷告知還有哪些你不知道的地方── 有多少必須去看、去學習的事物,以及這個世界有多他媽的大而神秘。這樣的認知既讓人感到挫折,又讓人著迷。並且這只會讓你在第一次到像中國那樣的地方旅遊時,更感到困難。你會覺得那裡有太多東西要看──而你能遍覽的時間是那麼少。這在我本已荒謬的人生裡又添上一項狂躁的性格,以及兼具絕望和順從的個性特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