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掛上新月曆,映入眼簾的是「2013」,我踏入華語教學領域轉眼三十年了。
大學畢業那年,我誤打誤撞,進了設在臺灣大學的IUP(Inter-University Program,俗稱史丹福中心)教書,那份工作沒有保險和退休金,連每個月的收入都不固定,但卻帶給我莫大的意義感。即使缺乏保障,我也沒有轉業之想,母親說過:「女孩子的事業不重要,要做讓自己快樂的工作。」
1996年,當我教了十幾年華語、有了安定的生活,一種被淘空的感覺卻出現了。此時,我已能輕鬆駕馭課堂,但許多看似成功的操作,憑的只是直覺,並不瞭解其所以然。我想尋找活水為自己解惑,先生說:「沒問題,我養妳。」我放下了工作,回到學校念書。
1997年,我發現了新的興趣——華語教學的師資培育,準備前往北京的清華大學工作,同時在實境中做行動研究。我內疚地跟七歲的兒子說明,他的回應是:「媽,只要妳快樂就好了。」此後,家裡有了一位身兼母職的爸爸和一個獨立的孩子。
十多個寒暑又一頁一頁翻過去了,父親身體漸衰,我和妹妹因為偶爾得出國,於是約定——「讓外出的人不要牽掛,留下來的人就扛起一切」;難題卻總發生在我離鄉背井、東奔西跑的時候,妹妹從無怨言。
2012年夏天,完成博士論文後,我兩次出國培訓,父親竟三度進出加護病房。返回臺灣,疲憊懊悔的我不想再碰華語教學,也清楚唯有暫時放下工作,才是對我和家人最好的選擇。父親住在呼吸病房的四個月裡,我日日面對使用呼吸器維生的病患以及勞心勞力的醫護人員,我不禁思索:「人工作的目的是什麼?」「人活著的意義又是什麼?」後來,悟出的答案是:意義與快樂。在生命的交界上,除了意義與快樂,什麼都微不足道了。
離開在中壢服務多年的學校,最最放不下的,是那一屆我沒能帶完實習的導生。我們的默契,建立在他們大一的首次導師時間,我講了《好事成雙——不結婚典禮》、《黑兔和白兔》的繪本,他們聽得眼睛發亮,原來,人無論在什麼年齡都喜歡聽故事。沒帶完實習,一直耿耿於懷,很多想說的、該說的話沒對他們說,為讓自己安心,決定把來不及細說的種種寫在這本書裡,並且選擇了他們喜歡的方式——講故事。
這本書帶著我重回華語教學,讓我回顧自己的專業歷程——從新手到老兵,從一線教師到師資培訓者;我也重新檢視了自己不同階段的人生,人在自己喜愛的領域堅持三十年,天時、地利與人和都不可或缺,而家人的支持、鼓勵則是最大的動力。
這次寫作,自己覺得很快樂;至於意義,則留待讀者判斷。
宋如瑜 2013年夏於關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