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柬埔寨:被詛咒的國度

柬埔寨:被詛咒的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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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89570843699
喬•布林克里;傑•馬瑟/攝影
聯經出版公司
2014年3月27日
140.00  元
HK$ 119  






ISBN:9789570843699
  • 叢書系列:全球視野
  • 規格:平裝 / 432頁 / 25k正
    全球視野


  • 人文史地 > 世界史地 > 地區史 > 亞洲地區


















    普立茲新聞獎得主布林克里震撼人心力作

    繼北韓之後,另一個你應該認識、卻從未深入了解的國家





    推薦序 覺醒才能終止詛咒�陳柔縉

    自序 世上最不被善待的一群人

    前言 陷於「紀元零年」的國度



    第一章 從吳哥王朝到今日柬埔寨

    第二章 恐怖政權,三年虐殺兩百萬人民

    第三章 史上首見由聯合國接管的國家

    第四章 三十億美元換來一場民主夢

    第五章 國際捐款淹腳目,引發權力惡鬥

    第六章 民主已死,恐怖攻擊鞏固獨裁政權

    第七章 野地仍有白骨哭聲

    第八章 政府是全國最狠的惡霸

    第九章 官商勾結的貪汙網絡

    第十章 我們的傳統是貧窮

    第十一章 賄賂教育從小扎根

    第十二章 不存在的人權與社會正義

    第十三章 醫療困境,不送紅包只能等死

    第十四章 暴力都更,驅逐住民強占土地

    第十五章 反貪汙終究只是口號

    第十六章 柬埔寨式的赤柬大審

    第十七章 受苦人民害怕改變帶來傷害



    結語 黑暗中的一點微光

    謝辭

    附錄 柬埔寨大事年表





    推薦序



    覺醒才能終止詛咒



    陳柔縉




      這個國家的人不喜歡孔雀,千萬不要去那裡開工廠、做生意,設計個有孔雀的商標。



      這個國家的人民多信仰佛教,所以,他們不喜歡大聲講話,爽朗的哈哈大笑到那裡會變得有點不太禮貌。



      入了這個國境,看見無邪的可愛兒童,也別想摸他們的頭,否則就犯禁忌了。



      這個國家有世界遺產,十二世紀留下的吳哥窟,巨大的岩石完美堆積,沒有一根釘子,任何人站在那裡,都要為七、八百年前王朝的能力和鼎盛,發出讚嘆。



      以上是讀一般介紹柬埔寨的書,會得到的親切資訊,像從旅遊中心拿到的旅遊導覽一樣,總是有最漂亮的風景和最親切的國民笑顏。這類書會說,柬埔寨的政治體制是王國,已逝的老國王西哈努克「功勳卓著」,娶了法國和柬埔寨的混血美女,他「多才多藝」,喜歡體育、藝術,會創作歌曲;又會說,首相才握有實權,是真正的國家領導人,現任首相洪森在位快三十年,「愛讀書,鑽研理論」。



      但是,這本《柬埔寨:被詛咒的國度》不講這些味道偏甜的民俗風土,也不用社交辭藻去吹捧政治人物,反而形容洪森「沒受過什麼教育,既聰明又殘忍」,是「一位狡猾的前赤柬師長」。



      筆下對老國王西哈努克也不客氣,指他「喜歡在痛罵貪汙者的同時,過著難以想像的奢靡生活,而他的財富來源一直是個謎。」並引用九○年代美國國務卿貝克的助理親眼所睹,早上十點,僕役為西哈努克國王遞上香檳,「他彎腰倒了一杯給狗喝,行為跟路易十六沒有兩樣。」



      作者布林克里是美國知名的國際記者,三十幾年前曾赴柬埔寨,揭露赤色高棉大屠殺後難民的苦境,獲得普立茲國際報導獎。相隔快三十年,他再度深入柬埔寨,花了兩年的時間,採訪了兩百多位國際組織派駐柬埔寨的外國人、柬埔寨官員和民眾。



      資深記者功力非凡,全書不似平板資料彙整的國情報告,而是深具批判力與解析力,並充滿了如小說般的片段。哀傷處,更加活生生;驚悚處,更加血淋淋。



      一九五三年結束法國的殖民統治後,柬埔寨至今經過幾個戲劇般轉換的階段,以統治者來大略區分,先是老國王西哈努克,而後是龍諾將軍、紅色高棉的波布、韓桑林,到今天的洪森,他們背後各有不同的國家支持,包括中國、美國和越南;柬埔寨猶如虛弱的掌中布偶,其間的換手,無不經由無止盡的戰鬥、燒殺與政變,近代柬埔寨人民的苦難可想而知。



      波布掌控的三年半,更有兩百萬人遭到屠殺,等於每四個國民就有一個被殺,結果,柬埔寨損失了八○%的老師和九五%的醫生。近代國家中,再沒有比柬埔寨更悲慘的了。



      一九九三年,聯合國出馬了,給了柬埔寨民主選舉的制度,一切似乎要步上康莊大道,然而,民主空殼裡頭,卻包裹著暴力和獨裁,每次大選都有人要死於暗槍。



      作者多次提到一個典型的場景,兩個騎摩托車的人,戴著黑色頭盔安全帽,拿著槍,殺了揭弊的記者或反對黨的幹部。而國際懷著救贖心理的捐款,也往往提供貪汙溫床更滋養的肥料而已。柬埔寨人民仍在黑暗深淵裡。



      一九九七年,台灣首次民選總統的第二年,金邊一場反政府的集會,被丟了幾枚手榴彈,有孩童的臉瞬間炸開,大人被炸成兩半。在場有一位美國共和黨的人也受傷了,聯邦調查局探員飛去追查。多人指證丟手榴彈的人從現場政府警衛隊伍中出來,又被開道掩飾躲回去。聯邦探員追到最後,跟現場指揮的少校對質。



      探員問少校當時人在何處,少校否認他在隊伍中,探員拿出照片,少校啞口無言,只剩忿怒,突然,房門開了,一列警衛隊轟然衝進來,一陣亂聲,他們身上全掛著手榴彈、機關槍、突擊步槍,護在少校的身後。



      作者除了訪問聯邦幹員,得到如電影般的駭人情節,也到農村訪問老百姓,追查社會結構的弊病。有人幫軍官盜捕保育類動物穿山甲謀利,路上穿山甲抓破袋子逃走,軍官火大,找來爪牙把這個人淋了汽油、點了火。



      嚴重燒傷的男人被轉送進大醫院,醫生告訴家屬傷口需要清創,必須付醫生一百美金,傍晚又加到一百五十,男人的太太哭出來,說她沒錢,醫生說,那不必清傷口了,邊說邊脫掉手套,然後走人。家屬再沒看過這位醫生,他們把痛到哭不停的男人包起來帶回家,第二天他就離開人間了。



      這本書講了很多悲哀的故事,解析近一、二十年來柬埔寨的政治暴力、司法黑暗、官商勾結、強奪人民土地,看醫生,被索紅包,連小孩子上學,老師也天天跟小學生要「贊助費」。



      近代亞洲國家多被列強侵略殖民過,但也為千百年停滯的農鄉狀況注入現代文明的契機,最可貴的是帶來新式教育。明治初期,日本馬上覺悟,拚命學習西方,大興基礎教育。過了三十年,日本統治台灣,也鼓勵孩童入學。



      太多台灣學生都因為日本老師不厭其煩,再三到家裡勸說父母,才能受教育。第一代學生當上醫生和老師,扭轉身分地位和財富後,台灣人慢慢瞭解教育的價值。二○年代掀起的爭權抗日行動,也來自這樣的知識基礎。



      日本給台灣人一個金字塔式的教育結構,文盲大幅下降,英國給殖民地印度的就不同了,反金字塔式,設很多大學,看似漂亮,卻只是培育了菁英階層。法國對於柬埔寨,則更糟糕了,如本書所說,一九三○年代,法國人才創辦第一批高中和初中,而且全數集中在金邊,「法國占領者對於為了更好的柬埔寨社會而教育下一代並不感興趣」。到今天,柬埔寨也未施行義務教育。



      這個國家先天不足,後天失調,讓人嘆息,簡直不知道從哪一點救起,國家才能走上正常成長的路。



      近一、兩年,財經新聞總把柬埔寨捧成投資致富的新天堂,但柬國裡,誰賺走了錢?中國元朝的周達觀在十三世紀末出使到柬埔寨,他看到人們以竹蓆為牆,棕櫚葉為屋頂,在戶外升火,用瓦鍋煮食,「就地埋三石為?」,本書作者所見仍然一樣,千年真真如一長夜。柬埔寨政經社結構性的問題還待時機解決。



      受苦的柬埔寨,必須人民先受教育,因教育而能覺醒,擺脫對外國的依賴心,自己推翻獨裁,才有可能從惡性循環的漩渦爬出來。去年夏天的選舉作弊,引發強烈抗議,年底並有工人大規模示威,逼迫當權者略有讓步,取消集會禁令。祈禱這不是一次性的火花,有一天,柬埔寨的人民終於掌握住了自己的命運。



    自序(節錄)



    世上最不被善待的一群人




      一九七九年,初訪



      第一次外派去柬埔寨的時候,我二十七歲。那時才從大學畢業四年,在美國肯塔基州的《路易威爾信使報》(Louisville Courier-Journal)工作,主跑傑佛遜郡的教育線,寫些學測成績和高中畢業紀念冊銷售量的報導,最近的成果是編了一本小手冊,整理秋季班的校車行程表。我曾做過最接近國際新聞報導的事,只不過是飛到加拿大艾伯塔省的埃德蒙頓待一晚,採訪一家購物商場。



      我的編輯主管考克斯(Bill Cox)可沒管那麼多,有天下午他拍拍我的肩膀說:「喔,對了,我們想派你去寫越南入侵柬埔寨的新聞,還有難民造成的問題。」喔,對了──他這種說法,簡直像在暗示:如果你沒別的事好做的話,那就去吧!



      一開始我不太相信考克斯是講真的,畢竟他是個愛開玩笑的人。之前馬戲團來城裡的時候,考克斯不知道用什麼辦法說動了馬戲團團長,叫他們把一隻成年的水牛運到報社。考克斯牽水牛搭貨運電梯上樓,然後騎在水牛背上逛遍整個編輯室,手中還揮舞一頂大牛仔帽。所以我自己做了點調查,發現還真有這麼回事。



      報社的攝影同事馬瑟(Jay Mather)從電視上看到有個來自路易威爾市的外科醫生,曾赴泰柬邊境醫治難民。馬瑟向他的攝影主管提議派一位文字記者和一位攝影到泰柬邊境去,報導那位醫師和他背後的故事。



      那是一九七九年,距離越戰畫下句點僅僅過了四年,然而越戰在鄰近國家引起的騷亂經年來仍未平息。西貢(Saigon)淪陷後,一群被稱為赤柬(Khmer Rouge)的共產黨叛軍把龍諾(Lon Nol)拉下台,過去龍諾是華府安插在金邊(Phnom Penh)的軍事獨裁領袖。



      時至今日,赤柬犯下的罪行舉世皆知。在波布(Pol Pot)執政的三年半期間,有兩百萬柬埔寨人遭到殺害,等同整個國家人口的四分之一。他執意摧毀所有二十世紀生活的產物與圖騰,處決柬埔寨八○%的老師、九五%的醫生和幾乎每個受過教育的人。就像波布樂於宣稱的,柬埔寨被迫回歸到「紀元零年」(Year Zero)。



      駭人屠殺在一九七九年秋天還鮮為人知,偶有傳言流出,波布政權全盤否認。這時有一小群赤柬的擁護者在西方政局埋下種子,他們規模雖小,卻日漸茁壯。有些政府人員向上呈報柬埔寨的慘狀,但是在美國幾乎無人肯聽信。越戰的創傷猶新,美國佬最不願關注的地方就是東南亞,況且能源危機、情報單位醜聞和伊朗大使館人質事件接連爆發,占據他們的全副心神。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越南入侵柬埔寨,很快就推翻了赤柬政權。接下來的幾個月,成千上萬柬埔寨難民步履蹣跚逃往泰國,隨身行李是已無法治癒的疾病,因飢餓而削瘦枯槁的身體,還有那些駭人聽聞難以置信的悲劇──這是紅色恐怖第一次向世人明白展露他們的醜惡面目,而那就是我正要去的地方。



      在網路還沒出現之時,報社的錢滿口袋,《信使報》想要趕在會計年度結算前把差旅預算花完,免得來年的預算被砍。我很高興能幫上忙。於是在一九七九年十月,我準備動身前往東南亞,起初促成這件事的攝影師馬瑟也同行。



      有天午後,我們到傑佛遜郡衛生局接種疫苗,一位把灰白頭髮盤在腦後的年長護士問我們要去哪兒,我回答柬埔寨。



      「柬埔寨?」她問,「怎麼寫?」



      我告訴她之後,她翻遍檔案櫃,終於抽出一張年久泛黃的破爛紙張。護士掛上髒兮兮的老花眼鏡,念出一長串致命傳染疾病的名字:「我看看,你們需要打瘧疾、霍亂、肺結核、破傷風、傷寒跟白喉。」

    我說:「好啊,我們全部都打。」



      護士搖搖頭。「不行,」她堅持,「一次只能打三種。你們得挑三種疫苗打。」



      「妳覺得我們該打哪三種?」



      「抱歉,」她邊搖頭邊說,「我不能幫你選你的病,每個人都得選自己的病。」



      我選霍亂、白喉跟破傷風,回來時卻得了傷寒。



      多年以後,我替《紐約時報》駐外採訪,有幸享受大報提供給國際特派員的福利:司機、嚮導、翻譯和助理。而當時,攝影馬瑟和我什麼都沒有。我們只能靠自己,而且我們還只是新手。



      當時記者要去柬埔寨首都金邊並不容易,仍有赤柬鬥士與越南軍交火。馬瑟跟我從曼谷開始,我先做幾個採訪,然後我們開車往柬埔寨邊境去,那幾個小時車程的路況很差,衝到路上的水牛幾乎跟車子一樣多。我們在泰柬邊境上小城亞蘭(Aranyaprathet)的旅館住下,房間的門上有金屬扣,留給房客自己決定要不要買個鎖。



      房間裡頭,床板上是一張草蓆,洗手檯之下空空如也,一開水就直接打在我的腳上,流往房間正中央的排水口。



      隔天我們開往邊界。一位泰國官員看了看護照以及在曼谷取得的許可證,然後示意說還缺了另一樣東西──看樣子是得蓋章。他揮揮手要我們開回曼谷。我們不會說泰文,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好沮喪地調頭。往曼谷的路上,我們看到一個廢棄的美國空軍基地,最靠近路的大樓前面停了幾輛車。或許裡面有人會說英語,可以教我們該怎麼做。



      走進去,有位軍官坐在桌子後頭,是泰國人。他還是不會說英文。我拿出許可證,向他比畫這有問題。他把許可證拿去,手伸向抽屜,拿出戳章蓋下去。馬瑟和我轉頭看向彼此,露出笑容。我們真是幸運星。



      我們越過邊界,一路尋找難民營。沒過多久,路上出現一輛大卡車,載著麻袋裝的米疊得老高,我們決定尾隨它。後來駕駛停在一個隨意搭建的避難所前,幾十個生病垂死的柬埔寨人躺在裡面,他們全都穿黑色長袍,也就是赤柬建立的國家「民主柬埔寨」(Democratic Kampuchea)要求人民穿的服裝,每個人都一樣。離避難所不遠處有個大型難民營,往地平線看去卻找不到盡頭。我們在那裡待了一天,之後數日又發現另外幾個難民營。



      我寫下這些字句:

      憔悴消瘦,目光呆滯,失去國家。他們蜷伏於炎熱之中,又餓又病,縮在一小塊如岩石般僵硬的乾燥土地上。而他們等待。



      他們排著整齊的隊伍等待好幾個小時,才能分到國際人道組織給的今日食物配給:一碗稀飯、兩根香蕉和一桶褐色的飲用水。

      他們等待醫生來治癒他們。



      有些人等待親人的消息,雖然更多人知道家人早已死去。他們記得曾親眼目睹自己的兄弟、姊妹、父母、子女被殺害,或是在餓死前掙扎著嚥下最後一口氣。



      他們等待另一次受欺侮,泰國軍人會強暴他們的女人。越南軍隊也可能發動全面攻擊,逼使他們必須跨越邊境逃入泰國。



      還有一些人等待著,看看自己悲慘的命運還能演變至何種境界。於此同時,他們渾身流汗,不時揮打蚊子,呼吸的空氣滿是惡臭,來自身旁成千上萬受苦垂死的同胞。



      眼前盡是死亡與空乏。



      自一九七五年以來,七百萬柬埔寨人被困於這兩種苦難之中。其中大約三百萬人已經死去,許多活著的人很快也將因疾病和飢餓而亡。



      比較幸運的一百多萬柬埔寨人,逃出共產赤柬的魔爪,躲過越南入侵者的子彈,行囊裡完全沒有食物,或是只帶了極少口糧,跋涉數百哩路來到泰國邊境的難民營尋求庇護。



      然而,這算是什麼樣的庇護?



      對許多人來說,只是一小角像桌面那麼大的硬土地,上頭空無一物。



      頭頂有塑膠布供遮蔽,離地不遠,低到有些人睡覺時,布會挨到鼻子上。



      汗水、糞便和屍體的腐敗味道撲鼻而來,一百萬隻蒼蠅與一萬個咳嗽聲交疊,永不間斷。



      一排又一排面目空洞的受難者,他們的未來沒有指望也無從喘息。



      難民營的生活如地獄,令人無法忍受。國際志工在第一天的工作結束之時眼眶濕潤,不全是漫天塵土的錯。然而一旦跟一九七五年以後的柬埔寨相比,許多難民說,這樣的境遇也不算太壞。



      跟他們說說話。



      當他們訴說西方人聽來難以置信的連年恐怖慘狀時,臉上面無表情,話語音調平淡,彷彿在形容一個無趣的工作日。他們的故事結束在微微的點頭,印證這個國家與它的文化已死去。



    前言(節錄)



    陷於「紀元零年」的國度




      若是美國觀光客打算踏足柬埔寨,曾任駐柬大使的慕索梅利(Joseph Mussomeli)會用一種像在演戲的口吻建議:「千萬小心!柬埔寨絕對是你所能踏足的最危險之地。你會愛上柬埔寨,然而到頭來這地方也將令你心碎。」



      他說得沒錯,屠殺和戰亂已是數十年前的事了,現在的柬埔寨是很迷人,充滿異國風情且平和。許多西方人想起赤柬恐怖時期喪命的兩百萬人,還是會滿懷同情,甚至覺得自己也該負點責任。來到柬埔寨的訪客臉上常掛著微笑,因為他們目睹柬埔寨人普遍過著相對平靜的生活。慕索梅利大使觀察:「美國人所知關於柬埔寨的全部就是赤柬政權。」莫怪遊客與來訪者一見到今日的柬埔寨就會「愛上它」。



      在金邊的街道上,年輕人騎乘的幾百部機車呼嘯而過,後頭載著他們的妻兒。路上的小貨車千奇百狀──有的載床墊、有的載大塊玻璃,甚至載豬和其他種家畜。機車跟汽車的數量至少是五十比一。義式咖啡吧和時髦的餐廳妝點都市景觀,主要的消費者是數千名仍住在此地的國際志工。一棟二十七層的高樓、一間銀行和許多其他建築物正在施工,快速爬升爭奪城市的天際線。



      放眼所及,熱帶土地上總有盛開的花,樹叢裡鮮豔的紅、黃、橘和藍色花苞外露,隨著輕柔微風沙沙作響。時不時會看到野生的猴子在枝頭跳躍,即使在市中心也如此。從椰子樹或芒果樹下抬頭望,總有成熟的椰子和果實等人去摘採。在棄置路旁的垃圾之中,你會發現毛茸茸的紅毛丹外殼,以及上頭開個小洞插著吸管的椰子殼──在美國的話,大概會是壓得半扁的百威淡啤(Bud Light)易開罐和裝水的寶特瓶。



      這正是柬埔寨社會面臨的主要難題。國家的物產如此豐饒,用當地人的話來說,一直以來柬埔寨人都能夠「靠大自然存活」──人們種稻、撿拾水果、捕魚,住在用樹木和草搭建的房子裡。如果自然資源取之不竭,誰還需要現代社會?



      在非洲的撒哈拉沙漠、巴西的亞馬遜雨林和其他的遙遠所在,部落土著依此法則生活。而柬埔寨超過四分之三的人口,依舊過著與千年以前差不多的生活,是唯一一個國境內大部分地區還過著原始生活的國家。一九六?年代,走出首都之外,柬埔寨就沒有學校了。人民仰賴村落裡的僧侶教導佛教信條,除此之外通常別無其他,沒有任何一所中學、高中或大學。大部分地區直到一九九?年以後才有第一所學校,但是某些偏遠之處的孩童仍然從未就學。所幸如今大部分的村落已經有了學校,各地區也設有診所。不過其他方面就沒什麼改變了。



      拜林市(Pailin)位於柬埔寨的最西邊,靠近泰柬邊境。在拜林以南幾哩的地方,天恩(Ten Keng)坐在傳統高腳屋下剝剛採收的玉米,她的臉上沒有笑容。「我沒受過教育,」她說。天恩的表情沒有一絲羞愧,她認識的大部分人都是文盲。事實上,根據柬埔寨的教師協會統計,這個國家六○%的人口沒有讀寫能力。

      

      天恩三十六歲,她的八歲女兒就讀小學一年級,坐在媽媽後頭的板凳上寫作業──柬埔寨文課本上的練習題。如果這個小女孩跟大多數人一樣的話,她會在讀完二年級或三年級時離開學校,回到家中的玉米田或稻田幫媽媽的忙。柬埔寨近一半的兒童都是如此。



      高腳屋或有十五乘二十呎,只有一個幾乎空無一物的房間,下有木頭支柱,離地十呎。屋裡沒有水電,也沒有可供燒飯的瓦斯桶或瓦斯管線,沒有電話線路、廣播收音機、電視等任何現代世界的明顯痕跡。天恩要煮飯給家人吃的時候,她會用小樹枝生火,堆三顆石頭再把陶土鍋放在上面。



      竹框架構成房屋外牆,內編細長棕櫚葉。茅草覆蓋屋頂,粗製木梯通往敞開的門廳。下層掛的吊床是一家大小安睡之處,屋後方溝渠即是廁所。



      環顧四周,芒果樹結實纍纍,成串將熟的椰子高掛枝頭,還有一棵生機蓬勃的山竹樹,產出幾十顆紫褐色果實等待摘取。有一籃滿盛的小黑籽安置在防水布上,給陽光曬乾。「那是芝麻,」天恩一邊告訴我,一邊發出「噓」的聲音趕走啄食的雞和鴨;小鴨的毛色灰白駁雜,大公雞則是渾身黑毛。這籃芝麻價值六、七十美元,賣到市場上能讓她賺點小錢。即使自然物產不虞匱乏,天恩的家人仍然需要這筆收入。



      要是雨量充足,在好的一年裡,天恩一家能賺兩百萬柬埔寨幣(riel),也就是大約五百美元。若遇乾旱之年,她說整年的收入會銳減至一百二十五美元,平均下來一天只進帳美金三十四毛錢。而乾旱年卻來得日漸頻繁。他們種植稻米和玉米、摘水果、捕魚,「有許多年食物只是剛剛好夠吃」。天恩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沒有半點悲傷或自憐,也沒有笑容,看起來她覺得生活本該如此。柬埔寨人大抵有著頑強的性格,生之樂事太少,他們面對的每一天都是掙扎。



      像天恩一家這般赤貧的家庭,在當地並不少見。每個國家都存在極度貧窮的族群,甚至美國也有。但是在柬埔寨,天恩家的狀況卻屬於常態。柬埔寨住在鄉間的一千三百四十萬人,也就是全國至少八○%的人口,或多或少過著跟天恩家類似的生活。



      社會工作者梅森(Paul Mason)在柬埔寨服務近二十年,他回想起幾年前和一位同事去到鄉間,站在剛收割完的稻米田邊,同事爬到汽車頂上舉目四望,不禁脫口而出:「這地方可能跟三百五十年前看起來沒兩樣!」梅森說,他還是目睹了些許改變,例如極少數的鄉間住屋如今換上了金屬屋頂──在人類學家眼裡這可是社會進步的衡量標準。更有甚者,近來有些高腳屋外開始出現機車停靠,即使房子本身看起來仍屬中古世紀所有。



      不過,這樣的進步代價高昂。一台轉手多次的機車通常要價兩百至兩百五十美元,幾乎是一般柬埔寨人半年的收入總額。「柬埔寨人常為了買機車而賣掉部分土地」,人權觀察組織(Human Rights Watch)的柬埔寨代表科姆(Sara Colm)描述,「我在偏遠村落見過這種情形。」未受過教育的買主急於得到新交通工具,對於後果沒想太多,等發現大事不妙時為時已晚。「然後他們僅存的土地連餵飽自己都成了問題」,莎拉搖搖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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