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袁來如此——袁世凱與晚清三十年》是青年編輯湯伏祥先生寫的關於袁世凱其人其事的第二本書。這個題目與其第一本書《外國人眼中的袁世凱》都是十分有意義的選題。大處著眼,力圖捕捉觀察袁世凱現象的本質。
清王朝最後三十年,從敗落到滅亡,與袁世凱的升騰並達到其不可企及的頂峰,恰成一對對稱得十分完美的曲線:清王朝由同光中興,一敗於甲午,再敗於庚子;一摧折於戊戌維新,再困於立憲逼迫,最後宣布於事無補的十九信條;袁世凱則由布衣從軍,而洋務新秀,而新政中堅,而成就其非袁莫屬。它們的交會點就是清皇室發布經過袁世凱改定的遜位詔書、袁世凱發布共和為最佳國體的通電。袁世凱見證了清王朝垂死掙扎的全過程,導演了它的壽終正寢。
然而,清王朝迅速終結的根本原因並不是袁世凱權術的高超、權力的膨脹,而是舉國上下、朝野內外對清廷的信任危機,即所謂「氣數盡了」。最具說明意義的歷史現象是,革命軍興,東南、西南乃至西北各省的光復,幾乎是兵不血刃,各省督撫疆吏,將軍提鎮,新練陸軍的鎮、協統,率皆望風迎降,沒有嬰城固守者,亦鮮有奮起率師「勤王」者,南北各省士紳更無一人團練自衛者。其形與勢都與六十年前鎮壓發撚,形成巨大反差。清王朝喪失了當年的底氣。朝野內外,都把挽狂瀾於既倒的重任寄託在袁世凱一人身上。其成功之無望是不言而喻的。
數月之間,袁世凱不僅未能讓清王朝起死回生,而且還堂而皇之地親自取代了它。於是乎神話其能量的想像,與鬼化其行事作為的描述便相伴而生。坊間小說,嚴肅史籍,乃至教科書都不能免俗。
史籍說,革命黨武昌起義,清廷下詔起復袁世凱任湖廣總督,對付革命軍。袁的盟兄徐世昌從北京來到洹上,二人密謀,以清廷委以全國水陸各軍指揮編制全權,撥付巨額軍餉,召開國會,實行責任內閣等為條件,提出要脅,倘不得滿足,拒不出山。其實,史實並非如此。武昌起義第四天,清廷下詔起復袁世凱,並派阮忠樞前來洹上勸駕。當晚,洹上經過激烈辯論,袁世凱最後決定應詔出山,次日拜折謝恩。其時,徐世昌是清朝內閣協理大臣,即副總理。他沒有密來洹上,更沒有二人夥同密謀提出攘奪中央軍政大權的出山條件。袁拜折出山,確實是提出了條件的,其內容是:徵調北洋續備兵、預備兵組建一支自己指揮的軍隊,調集一批非現役的將弁任統領,請撥軍餉,陸軍部、軍諮府對其軍事行動不為遙制等等。袁世凱作為逐臣起復,出任一方統帥,兵無一卒,將無一員,餉無一文,這些條件是自然合理的。不為遙制亦為時局所必須,且並無以攘奪中央軍政大權為籌碼之意。相反,就在袁致電內閣通報確定南下督師啟程日期之前,還特地一連兩天兩次長電內閣,建議恢復設立軍機處之類的機構,以加強中央統一指揮的權力,並無任何覬覦中央權力之意。至於坐看蔭昌調動指揮不靈而拒絕出山,要求清軍緩攻武昌之說,則更是無據之臆斷。蔭昌南下武漢已在袁拜折出山之後。緩攻武昌,那是蔭昌到達前線之後的主意電告袁世凱的,袁只是以會辦軍務同意而已。
袁世凱出山之後,在公私場合都一再表示,打一兩場勝仗不難,難在全國消滅革命力量。因而他清楚明白,不能以當年對發捻之策對付革命軍,只能棄「剿」為「撫」,以自己的聲望為前提,臨以軍事威懾,與革命軍進行和談,以君主立憲作為雙方共同接受的底線。在他應詔出山伊始,就在進行這種試探,就任內閣總理後,便正式開始南北議和。歷史拐點的這一節史實,應當重建。
湯伏祥博采諸家之說,參以自己的解讀,通俗地闡釋了袁世凱於晚清三十年間的各個方面,對於文史愛好者認知十九、二十世紀之交的中國歷史,當會裨益良多。在袁世凱與近代中國的研究命題下,又一本新的成果產生,也是可喜可賀的。
駱寶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