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二樓書店 > 一片冰心在玉壺：我不是作家，我只是一個認真活過來的人

推薦序

勇敢的心　金馬影帝、BEP優質大腦計畫主持人　王冠雄

　　當策馬入林文化社長李菁菁邀我為文淑的新書寫序時，我非常高興立即就答應了。能為自己妻子的第一本新書來寫序，除了深具意義之外，我更想談的是她開始寫作的背景。

　　我們一家人同在一九九九年底移民來到美國，定居於洛杉磯。如所有的新移民一般，除了落地生根之外，家人的情感更為緊密。我於二○○四年正式投入自閉症的研究，為了工作上的需要，將工作室設立於北加的舊金山，?星期一趟往返奔波。照顧家庭與年邁的母親，就成為了文淑的重責。

　　

　　二○○五年的七月，母親第一次接受心臟血管支架手術時，我與文淑在醫院的加護病房中陪伴著她。在麻醉藥物逐漸消退甦醒時，母親突然對我們說：「人的一生無論怎麼樣都能過，快樂才是最重要。我的一生過得很不快樂。」說完後又立刻睡著了。母親的話，當時令我們感到震驚。在母親出院後，我們問起她為什麼不快樂？我母親否認她曾說過這句話。

　　母親的健康狀況自此每況愈下，我在二○○七年將研究工作的重心自舊金山轉移回洛杉磯，以便就近照顧。自那時起，我們家庭生活的重心就是一篇母親的治療史。母親感染肺炎病危住院時，文淑堅持在醫院陪伴守護，我們以醫院為家。病況略好轉為居家治療時，雖然家中請有特別看護，但文淑堅持自己服侍藥物，也學會親手為母親更換胃管、導尿、測氧及操作吸痰急救的設備。

　　文淑的性格看似柔弱，在此關頭所展現出的毅力卻是無比堅韌執的。病人的脾氣有時很大，但無論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她都很能忍耐，永遠保持最好的態度。也曾在深夜趕赴醫院時，因過度疲憊而發生車禍，或是累到病倒不支，但她從來沒有一句怨言。直到最後生離死別的一刻，母親臨終的最後一眼，是依依不捨的注視著文淑的淚眼。我與文淑約定共守為期一年的心喪，直到期滿才開始修繕已漸荒蕪的家園。

　　不知死之悲，焉知生之歡？經過這一年的沉澱，母親曾經說過的那句話正在發酵，是的，人的一生無論怎麼樣都能過，快樂才是最重要。所以，當文淑決定開始藉由寫作以回顧省視自我時，我看見到她成熟的蛻變。

　　我與岳父的情感很好，他曾態度矜持的告訴我家族的背景與歷史，所以這本書大致的內容，也是我所熟悉的。文淑含蓄與內斂的性格應是源自父系，她以細膩的筆觸描繪出生的時代、成長的經歷、客家人的硬頸，但不偏離的主題是：「無論在任何艱困的環境下，永遠要自尊與自重的活下去。」

　　

　　我們的家相當於一座莊園，養有很多的犬馬，在她寫作的期間，生活難免脫序，但我樂於分擔很多的家務，讓她能更專心的寫作。

　　這些年，經歷過這麼多的事，她是我唯一真心感激的女人。

推薦序

一顆練達的溫柔心　兒童文學作家、梅花品牌學校、宋屋國小校長　林茵

　　多一些些智慧，我們的思想會更圓融；多一些些思想，我們的智慧會更深刻。

　　身為一位教育工作者，文淑其人其事，我知道的不比別人多。因此，與其從轉述轉載中獲取片斷資訊，揉合自己對她的認識加以勾勒（雖然這並不困難，文淑在某一特定時間，的確占據了媒體版面……），不如談談文淑的文字，以及其所傳達的意涵。

　　我和文淑結緣於文字世界，一年半前，當我們邀集同好，熱熱烈烈寫起微小說時，文淑在受邀之列。她的微小說，題材充滿幻想，情感豐富，飽含戲劇張力，文筆流暢且創作速度快。後來我從交談中得知，她和一位令她畢恭畢敬的「王老師」同住；再後來，發現這位身為她夫婿的王老師大有來頭；最後更驚訝的發現，文淑自己原來也是個公眾人物……

　　就一位文字創作者而言，這是幸運也是不幸的；過去乃至於現階段擔任協會會長的光環，容易模糊焦點，讓大家轉移對她文字的關注，甚至缺乏信心。然而，在這些光環之下，她這只櫝中龜玉，還是難掩光芒的煥發了。重點在於她的文字。

　　相較於微小說，文淑的勵志小品更教人動容。她的文筆洗練，嚴謹而不失鮮活，緻密而有餘裕，就好像庖丁輕鬆舞弄著解牛的刀，她拾起文字的枝柯從容揮灑，珠璣自然傾瀉。而且她文字的節奏感非常好，懂得在該凝滯的地方盤桓，該衣袂飄舉的地方流水行雲；文辭運用也有獨到的功力。然而，這些都遠比不上傳達出來的正向訊息，那是真、善、美與愛的旋律，從字裡行間飛出。

　　有一陣子我好奇她的創作背景，一顆練達的溫柔心從何而生？如此通達透徹的事理、善法常轉的智慧，竟出自這樣一位曾經備受爭議的姣美女子。而這一切，就在本書揭曉。雖說是半自傳式的散文，但本書從題材的擷取、主題的選擇、切入的角度，到敘事的承接、情節的鋪陳，都運用了很好的手法。

　　她的散文，筆法質樸，卻含藏了溫暖悲憫的語彙，且更含蓄深刻、激勵人心。這樣的篇章俯拾即是，例如，〈看不見的背影〉一文中：「他真的是一個很特別的父親，總有辦法藏好自己離去的背影，微笑著正面迎向我們。」；〈我不想做那樣的人〉：「多年以後，親眼目睹更多的人間悲苦，我逐漸的理解：造物者對生靈萬物，無分別心，只是祂習慣於讓我們自己找答案。」……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在自閉症和學習障礙孩子的療癒上，「大雞慢啼」的文淑和她夫婿已取得了重大的成就，如今藉由文字，她發揮了更大的影響力。本書讓我們讀到了她的成長背景，認識了她溫暖明達的家人，學習到看待人生的正見善念。

　　世道難。彷彿看到一陣艱難的春風突破重重關山，從萬丈紅塵吹了出來。

推薦序

為時代做見證，記錄彌足珍貴　知名作家、眼科名醫　陳克華

　　從友人口中得知，有位與我同時期、同在花蓮出生長大的「學妹」，希望邀我為她的的一本新書寫序，先是一口答應下來，原以為不過就是描寫一九六○、七○年代的鄉土文章，待數月後拿到書稿，才發覺其內容在時間上幾乎跨越了作者生平，約莫半個世紀，空間更由上個世紀淳樸的花蓮鄉間，挪移至万丈紅塵的臺北都會，再跨過太平洋到美國西岸洛杉磯，幾乎已經是一部自傳的架構和內容了。

　　同為那個時代花蓮出生的孩子，同為軍公教家庭子女（文淑女士父親是刑警，而我父親是軍醫），我發現我和作者有十分相似的童年成長經驗，包括一個雖不富裕但相對安定的小康家庭，父親因職業特性和子女聚少離多，那時代母親典型的溫婉容忍和勤勞儉樸，父母親認識結婚的在地經過，還有因為花蓮後山開發得晚的關係，小孩對父執輩的「遷移史」的好奇詢問……等等。

　　因此，本書前三分之二的花蓮生活回憶，於我是讀來心有戚戚焉，處處得會心一笑，感同身受。固然有些場景作者並未清楚標明地點，但同為花蓮人便有呼之欲出之感，少數提及地名如美崙公園的防空洞（現為松園）、忠烈祠，或母親十七歲在幫傭處燒掉的廚房角落哭泣的畫面，則有如時光倒轉，歷歷在目，原來過去的花蓮記憶是如此深植在花蓮人心中，從未消失。

　　無獨有偶，作者大幅篇章描寫童年身體孱弱，不良於行的她與父親的密切互動，十分感人，也正好是我從小對總是不在家的軍職父親的親身感受，讀來倍覺親切，感人處直追朱自清的經典散文「背影」，而作者與母親討論因祖父（中醫師）的延誤就醫而早夭的大哥時，母親所表現出理解、寬容和同情，更是全書最引人入勝之處，令人動容。祖父的傳奇性一生，在作者看似輕描淡寫的幾筆描繪下躍然紙上，而祖父和父親之間愛恨交織的故事，更是絕佳的小說或戲劇題材，值得作者繼續挖掘深入，期待未來有更精采的呈現。

　　上個世紀從光復後到經濟起飛的花蓮，是一個至今仍然少有作者涉足的文學場域，姜文淑女士以其細膩敏感的文心，將那個時代特有的童年記憶，還有當時親情人情的溫暖和高貴，做了彌足珍貴的記錄和呈現，初試啼聲便成績斐然令人刮目相看，相對今日社會的人心勢利、人情澆薄，讀來更讓人不勝噓唏。希望姜女士秉持這枝生花妙筆，創作不輟，為個人，為時代，和花蓮故鄉，寫下更多精采的故事和見証。

推薦序

撒出種子，活出愛的人生　知名詩人　楊平

　　本書是一部個人回憶錄，細細咀嚼過，你當會發覺，更可說是一部愛與教育之書。

　　從第一頁開始，作者就以坦直的文筆，記錄了一個平凡、又不平凡的女孩，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既是一段段感人的成長小故事，也可說是一粒粒愛與教育的種子。

　　整部回憶錄裡，文淑用了一大半的篇幅敘述她的童年，她的親人，他們之間的互動；一方面，使我們漸漸深入的理解她的心路歷程，另方面，也傳遞出親子關係的微妙，親子教育的不易——我認為，這當是全書的主題，也是文淑用整個生命去關注的主要目標。

　　書中類似有趣但深刻的例子不少。誠如文淑所說，「一句話、一個無心之過，有時會為他人，帶來終身難以彌補的傷害。尤其是孩子。」我們知道這是真的，但在許多情況下，卻往往會忽略，若是父母，又會做得過頭而不自知。

　　我閱讀此書時，很自然的會想到自己是如何對待孩子的？從過去到正在進行中的現在，雖也很用心，卻從未想過「哭是沒有用的」，也不知多少次踏入「誤區」，思之實在汗顏，也屢屢提醒自己務必要多注意、多多自省——包括文淑在書中引用大教育家杜威（1859-1952）的這句名言：「教育不是把外面的東西強迫兒童或青年去吸收，而是使人類『與生俱來』的能力得以生長。」

　　相信孔子和蘇格拉底也會同意：所有教育中，最重要的元素無非是愛，是關懷。? 「如果不是父母的呵護、姊姊、弟弟、妹妹們的包容，像我這樣的孩子很難存活長大。」文淑的告白，證實了她童少年期，家中家人不時散放出的這份濃郁、真誠的愛心愛意——包括面對死亡、仇恨（如對爺爺），都透過耐心和智慧去慢慢化解的教育方式，是正確的。這讓文淑成長中的人格有所堅持，更不受到扭曲，雖然苦頭吃得不少，但是對人對世界總是充滿正向的、肯定的！

　　這再對比她後來歲月中的種種：讀書、工作、開創事業、參加社會公益、選美、宣慰僑胞，以至結婚、赴美、享受令人艷羨的幸福時光之餘，和夫婿王冠雄先生，兩人多年來從事自閉症症候群孩子的治療和諮詢工作（給我感覺多麼像米勒和梵谷畫裡那些撒種子的耕耘者啊！），特別是多年前的一個黃昏，他的先生王冠雄在家中花園對她說的這段話：「這十幾年來治療自閉症和學習障礙的孩子，是我這輩子做過最有意義的事！因為治癒一個孩子，就是解救一個家庭。一直到我離開這個世界，我都只想專注做好這麼一件事！」就更令人驚佩讚嘆了！

　　世人常說「成功不是偶然的」，幸福自然也不會是天上掉下來的，當我把這些片段講給自己的老媽媽聽時，她也不時的摀上眼睛，發出感動的嘆息。

　　我堅信，就是因為這份細膩、寬容、關懷、處處流溢的愛，讓成長中的心靈一直保持著那份純淨，以至在未來的歲月，對自己力爭上游、對人性充滿信念、對世界的耕耘和回饋，乃至整個家族的和諧，都緣自此。

　　因為愛，福杯滿溢，人間處處有溫情啊。

推薦序

帶著鮮花上戰場的女人　詩人、服務身心障礙家庭推展工作者　樓南蔚

　　回想與文淑相識的軌跡，要追溯於數年前加入「姜文淑的意想世界」社團，成為追隨她的粉絲開始。她的每一篇短文都是我的心靈雞湯，總適時的出現在我最需要的某一個情緒點上，她的話語中肯實在，在每一篇圖文都細細朗讀、字字咀嚼的同時，卻不清楚「姜文淑」這名字，曾經說著驚天動地的故事！

　　後來間接知道，文淑是我好友的朋友，也耳聞早在多年前，文淑即已卸下選美皇后的光環，洗盡鉛華隨夫婿王冠雄先生定居於美國洛杉磯，全心傾力於自閉症孩童的治療。很巧合的，我也是個在台灣唱片圈打滾二十年之後，於兩年前加入某個服務身心障礙家庭、家長的社福團體的公益人，所以，非常能理解她現在義無反顧付出的心境和熱誠，這是一份「人飢己飢，人溺己溺」」堅定無悔的大愛展現。也因此，在2013年12月暖冬之初我們第一次見面的當下，就有一見如故、相見恨晚的感慨。

　　回想那一天的情景，她一開口的娃娃音，就讓初次見面的我想要忘記她也難，她用笨拙形容自己舉手投足的優雅；用不擅言詞解釋自已的冷靜安穩。那一天，有幸能陪同她探訪一位突然失去摯愛丈夫的朋友，在對方打開門的那一刻，她含著淚的眼眶、緊緊的擁抱，無需言語就已將她嬌小身軀裡巨大的愛的能量，釋放出來了，這景象永遠烙印在我的腦海裡……

　　日後，我思索是什麼原因，讓文淑在這麼艱鉅的工作中執意於愛的付出？細看她的文章，了解到她的成長過程，正是家人用愛鋪成的一條道路，走過的每一個腳印，她不任憑風沙淹沒、雨水帶過，與父親的互動及母親的叮嚀，文淑都銘刻在心底，當作一生的座右銘，以至於在任何行事上，都能不偏不倚、以追求愛的付出為目標。

　　很慶幸生在五○年代的我們，兒時生活辛苦過、求學過程夢想過、職業生涯發光過，文淑的筆桿看似輕描淡寫、平鋪直述，卻句句力透紙背，而字裡行間所描述的過往今來，與我的歷程有諸多異曲同工之處，喚醒了我記憶中的百寶箱，那些日漸泛黃的兒時照片，一一鮮活了起來，於是捨不得闔眼，一篇篇拜讀。

　　套一句俗諺：「行萬里路，勝讀萬卷書。」我們回頭望望活過的上萬個日子，一點一滴，都豐富了我們的人生歷練嗎？千萬別白白浪費啊！如文淑這般柔弱的女子，願意為了愛堅毅的站在最前線，你我何嘗不可？

推薦序

有一首詩，不是以詩的幅度寫的　哲思撰稿人、觀察者　Arthur Chen

　　我一直很訝異一個外表柔弱的女子──文淑，內在擁有充沛完整的生命力。

　　

　　這個生命力來自於前人對她所有「愛」的累積，正如同死者活在生者裡，有一首詩，不是以詩的幅度寫的，它是以簡單的文字敘述生活中所有發生過的不合理狀態，如同悲劇在空氣中產生交流電，而後有個高度敏感的動物，譬如說鳥，領銜在空中啁啾的唱著優雅的歌。

　　

　　「在我有生之年，也許還無法看見人間似天堂。但陽光、雨水、愛和希望，一直眷顧著每一個生命。只要有心，一步步落實，走過的路，灑下了種子，後人就能乘涼。」她這麼寫著。

　　

　　我欣賞她的純真與不矯揉造作，因為回憶，她盯住遠方的某個點，同時遠離這個點，勇敢堅定的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在生活中，我們經常標榜誰是誰的一員，反覆做著某種「運動」，但我們忘記了，有時唱出一首簡單的老情歌，然後告訴彼此必須相愛，就是對世界最大的饋贈了。

　　

　　值此紛亂的社會氣氛，我寧靜以這樣的眼光看待她的新作，並給予最大的祝福。

自序

人間萬般滋味，願與有緣人分享

　　每個人都有故事。在悲歡承載間，展現自我的生命意義。

　　我是一個平凡的人，在平凡的家庭長大。和大多數的人一樣，每一個成長階段面臨許多挑戰。幸運的是，家人和每一個接觸過的人，給予我無限的支持和啟發。讓我一步步成長茁壯，在逆境中持平堅定，不遺失愛與被愛的能力。

　　小時候，我是個成長遲緩的小孩，但父母從未將我視為異類般養育。兄弟姊妹對我百般呵護，卻能適切的以平常心待我。為了建立我的信心，養成不卑不亢的心性，我的家人耗費苦心，為我架構了專屬我獨自享有的奇妙世界。由著我作夢，積極配合演出，讓我未來的每一個日子，相信奇蹟，永不絕望！

　　當我有能力邁開腳步，進入社會，在跌跌撞撞中也不害怕。思維中的美妙世界，延展到任何一個腳走得到的地方。讓我在遇見每一個人，無論好壞，都能看到對方的疼痛。我相信，每個人的內心，都有天使守護。只是有些人的天使，累得睡著了。

　　隨著閱歷的累積，深切體悟：生為人的難處和潛能。尤其跟隨夫婿從事「自閉症症候群及學習障礙」的研究、治療和宣導工作，十二年來，天天和這些家庭在一起。看到孩子們的努力、父母們的永不放棄，內心的感受，筆墨難以形容。

　　在醫院陪伴婆婆的某一天。看著病況難料、身軀飽受病痛摧殘的婆婆，想著她老人家年事已高，如何禁得起這般折磨，該如何是好！握著她的手，忍不住哭了出來。

　　婆婆半夢半醒間，慈祥微笑凝視著我好一會兒，輕聲說：「別怕，別哭，我們來唱歌。」

　　我們一起唱了她教我的《木蘭辭》。

　　為了轉移她肉體的疼痛，我不害羞的在病房裡，笨拙的跳著她生病以前：把著我的手，一步一伐，教導我的國標基本舞步。果然婆婆開懷起來，注意力全放在我的腳步移動上。

　　我捨不得停歇，喜歡看著婆婆精神抖擻的模樣。跳著跳著，腦海出現幼小的自己，兩腳板放在父親的腳背上，兩手緊攬著父親，父親的腳步輕巧挪移的景況……剎那間，無法自已，停了下來。

　　我說：「媽媽，我好想我天上的爸爸，求您快點好起來，永遠不要離開我。太難受了，心裡像破了一個大洞，風呼呼的往裡灌。」

　　淚眼迷濛，眼前一片模糊，只聽得婆婆忍痛大笑：「屋裡頭哪來的風？」

　　我迎向前，執起她沒吊點滴的手，輕輕攤開她的五個手指，貼近我心窩：「在這裡，太冷了！夜裡常凍醒……」嗚咽的語調，完全掩飾不了。

　　

　　婆婆用手指磨蹭我的薄衫，溫柔的，眼底含笑：「冷了多穿衣服。咿，妳的外套呢？來，來，來，趕快進我被窩裡來。」婆婆小聲說的同時，不斷嘗試用無力的手去掀自己的被單。

　　看著她老人家急著努力掀被單，回想起與她十五年來朝夕相處的日子。想起在她身體大好時，常常原諒動作緩慢、不斷犯錯的我。無論我犯了多大的事，只要說出：「媽──怎麼辦？」或沉默發急，她總能自然而然化解我自責自卑的心情，雖然有時只是幾句尋常話。

　　有一次，我不小心把一整個碗籃的碗盤全部摔碎，發出好大的響聲，把她從房間引到廚房。看我愣立在那兒，先問我有沒有受傷，隨即呵呵笑了起來：「那天在大同瓷器，有兩套碗盤好漂亮，正想這些舊碗盤往哪裡放……離開那裡，隨時收拾都可以，沒人跟我們搶。」然後領著我進她房間，幫我被碎片濺傷的幾個小傷口抹藥。再陪我回廚房，盯著我用掃把、畚箕清理滿地碎片，不讓我用手撿。一個鐘頭後，我們已經在瓷器店裡轉來轉去，忙著挑寶。

　　那一晚，捨不得回家睡。在婆婆的病床前，回想自己出生至今的過程，內心充滿感激，用筆電寫下第一篇《看不見的背影》，嘗試性傳給好友許常德，他的回覆是：「很棒！一定要寫。」

　　之後，婆婆的病況越來越嚴重，清醒時刻越來越短。但每一個清醒片刻，看著我的眼神，飽含溫柔。時不時奮力抬手，對我豎起大拇指。分離時刻，我說：「媽媽，我們回家。」她老人家已幾乎張不開眼，看著我和夫婿，點了點頭，不忘幽默的抬手和我擊掌。彷彿深怕我的心粉碎絕望，再也無法復原。

　　婆婆的骨灰，安置在她的房間。我與夫婿相約守孝一年。除了照料自閉症症候群與學習障礙的孩子，和他們的家庭互動，其他時間我們都待在家裡陪她。期間，我完成了這本半自傳的回憶錄，夫婿王冠雄完成了《複製張忠謀──BEP優質大腦計畫》一書。

　　我的母親總說：「文淑從小到大，從沒頂過一個嘴。」

　　我的婆婆總說：「文淑真是難能可貴。」

　　只有我的內心明明白白，對家人的虧欠；對我生命歷程，曾經相遇過的每一個人、事、物的感念。讓我在未來的日子更加責無旁貸，為世界上每一個需要理解和幫助的老人、孩子，奉獻心力。

　　筆觸是如此生澀，思想是如此淺薄。但人間萬般滋味，渴望與大家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