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西蒙波娃的愛情
沙特是我的初戀,他是第一個吻我的男人,他溫暖而熱情,只有在床上不是如此,我們的性生活並不協調,剛開始那十年還好,後來便自然熄火了。
女權先驅西蒙波娃是跟誰說這些話?她的美國男友納爾遜•艾格林。她在信中告訴他,沙特對性生活沒有興趣,而遇見納爾遜•艾格林使她對肉體重燃激情,他改變了她的生活,使她度起「第二春」,連卡繆都稱讚她「變年輕了」。波娃在一封封情書中大膽而私密地向情人透露情欲的渴望,並自稱是納爾遜永遠的妻子。
當年,波娃為什麼不離開沙特投入納爾遜的懷抱?按照波娃的說法,沙特是一個可憐而孤獨的人,「沙特需要我」,她對情人解釋,並且希望對方理解,她不是因為事業榮譽或金錢等因素而留在巴黎,不去與他長相廝守。
我可以想像納爾遜收到信是如何沮喪。他曾問她,妳對我的愛是否超越一切,「妳會不會為我死?」他一個人在芝加哥的波蘭酒吧及賭場消磨時光,可能在喝醉酒後逼問她。波娃回答,「我非常非常地愛你,但我不會為你死。」
納爾遜有可能為波娃死,他幾年後曾自殺未遂,他的憂鬱症和自毀傾向使他的寫作生活進度緩慢。那時他已對分隔於大西洋兩地的愛情不抱希望。他不會說法語,經濟情況不穩定,在與波娃陷入愛戀後,雖然寫了一本後來改編成電影的暢銷小說《金臂人》(由法蘭克辛納屈演出),好萊塢電影製片還付了大把鈔票請他到加州去編劇,但此事搞得不歡而散,納爾遜是一個愛喝酒及好賭博的人,一夕可以花去剛領到的版稅。
他去過巴黎,那個在情人筆下的夢幻之城。沙特巨大的身影揮之不去,而他雖然也是作家,但並不習慣拉丁區的文人生活,比較喜歡在二流酒吧鬼混或者去看拳擊和賽馬,如果他是浪子,那波娃是文人貴婦啊,更多的是維多利亞氣息。他沒錢也沒法留在巴黎。
而西蒙波娃也不會離開巴黎,即便她如此愛她的芝加哥男子。她當時想,她再也無法愛別人了。她想錯了,幾年後,她又愛上沙特的學生。但沒人懷疑她對納爾遜•艾格林的愛,只是,只是她為什麼不能為了愛離開巴黎?
看來,納爾遜無法提供寬裕的物質生活,也不能改善她的安全感,而波娃視沙特為精神導師,她的精神生活圍繞著沙特,一切以沙特為重心,是她依賴沙特,而不是沙特需要她。
西蒙波娃在一九四七年一月拜訪美國,她抵達紐約後,被冠以「最美麗的存在主義者」之名,受到美國媒體的歡迎,藝文人物古根漢夫人知道她會前往芝加哥,請她一定要去見納爾遜。波娃在那個城市待了三天,納爾遜便是她的地陪,波娃離開芝加哥前,他在機場吻了她,那時她便愛上他了,後來她在給他的信中回憶:你一定也發現了。
波娃在她後來出版的美國日記裡記載了這個人。她說,人們常提到他,說他情緒不穩、神經質,我很高興自己是唯一暸解他的人,他有時的確粗魯,但那只是他的自我防禦而已。波娃則是一個自得其樂,有「愉悅天才」的女人。
波娃以簡潔及充滿情意的英文寫信,因手寫字跡有時不夠清晰,一些用字可能連納爾遜•艾格林都會錯意,譬如原稿beloved常被人讀成blond,但是就像波娃說的,「我的英文雖不夠好,但已好到足以讓你明白我對你永遠的愛。」
西蒙波娃當年雖未為了這段轟轟烈烈的愛放棄存在主義和巴黎,但她一生最愛的人仍是納爾遜•艾格林,下葬時都還戴著當年他送給她的定情戒指。
文:陳玉慧(編劇、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