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莫斯科的蔥爆牛肉

鄭衍偉（Paper Film Festival總策劃）



　　今天要辦桌請大家吃飯！



　 　購物車一推，溜過白晃晃的超市走道，冰櫃熟悉的水氣迎面撲來。今天只有六張嘴，四菜一湯簡單些。主菜該吃什麼肉好呢？牛肉比想像中便宜，就選牛肉吧！滷 牛肉要湊香料比較繁複，清炒、薑燒或蔥爆比較有中菜風??想著怎樣調配菜單的口味，隨手挑揀了洋蔥、青椒和生菜，歐陸超市的物價大同小異，經常會讓人遺忘 這些食材也是某地土生土長的生命。剛抵達聖彼得堡的時候，曾經見到地鐵站外聚著菜攤、廉價手錶和成衣小販，莫斯科應該也會有自己的雜貨店吧？雞蛋一顆一顆 零買、櫃裡擱著自家醃的醬菜、菜筐縫眼挾帶沙土、挑揀蘿蔔還得拍一拍??髒髒有生氣，總是感覺比較好吃。



　　這是長旅最後一次辦桌了。籌 劃PaperFilm書系的第一年，我同時在遠方工作。第一次走訪歐洲，心裡想的卻是：我不要再花錢旅行了。觀光令人疲憊，如果想要去遠方，就讓工作帶著 我走。話雖如此，專案卻出乎意料提前告了一個段落。這可糟啦！原本談妥的機票、住宿甚至基本生活開支完全沒有著落，背包客的吝嗇本能（ㄜ??生存本能）馬 上亮起紅燈。身處異國，飄忽移動，一切的生活從頭來過，必須思考的只有今天該住在哪裡？接下來要吃什麼？



　　生活變得無比簡單。



　 　回到住處，一瓣瓣剝下菜葉搓洗瀝乾，切絲、滾刀或斜切大段，花花綠綠依照下鍋順序一皿一皿排盤。備料很像做美勞，只要不把手指剁下來，其實是老少咸宜的 遊戲。最早的記憶之一，是在媽媽下班之前先把飯按下去。按下去者，大同電鍋開關是也。連帶可以墊層蒸蛋或者自家特調瓜仔肉一起蒸。舊時家屋輕視伙房，隔間 侷促，流理臺瓦斯爐系統廚具一塞，只剩一條難以錯身的過道。兄妹在這樣昏暗的角落一起動手洗米洗菜，順便開冰箱偷喝罐養樂多，頗有死守前線壕溝的同袍義 氣。炒菜銼銼、排油煙機轟轟、幫忙上菜耷拉著拖鞋啪嗒啪嗒喊借過，就等著筷子叨擾瓷碗的叮叮噹噹和大快朵頤的嗯嗯啊啊。



　　五十嵐大介也 是在創作不順遂的時期回歸自己想過的生活。由於五十嵐父母是日本東北人，他一直希望能夠有機會在日本北方住一段時間。26歲到32歲之間，五十嵐大介輾轉 到了岩手縣的衣川村租間老屋，自己墾地，參加村裡的「鄉土自然學校」種起20幾種作物。躬耕三年的經驗累積，醞釀出他的自然生涯代表作《小森食光》。對於 一個凡事喜歡自己動手的人來說，好奇觀望、摸索討教、進而熟能生巧，全部都會變成身體的記憶。這些能力可以帶著走，在世界任何一個角落變出自己想要的日 子。



　　從下廚、採買、一直到耕作，不論是為了自己吃，還是和他人分享，其實都很像運動。當你專注在自己手邊，世界就會變得非常單純，就 只是按部就班前進。一圈一圈踩著單車踏板，一步一步上山，一盤一盤、一刀一刀、一畦一畦反覆理著自己的心。外界的喧嚷、承擔的壓力、走不出去的糾結都變得 很遠，和自己出現一段距離。就像故事的女主角市子，當我們伴隨她專注在日常的每一個片刻，我們可能並不會知道，她究竟是回歸，還是出走。我們知道的，是她 的心、她的眼睛都會和她的手臂、她的腳一起越來越強壯。她可以到達任何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