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歷史要不多不少
這本《叛民城市:臺北暗黑旅誌》,是一本「偽的」城巿導覽,所以加倍值得推薦。
之所以說「偽的」,是因為它迥異於真的主流世俗觀光業那種報喜藏憂、炫美遮醜、以為看一眼就能融入異生活的「深度旅遊」,甚至譏諷了那種把血淚鬥爭編號策展為博物古蹟的「文化巡禮」。
現代觀光業的發展,始自1840年代Thomas Cook利用英格蘭鐵道開通之便而做起旅行社生意,從此人們只要出點錢就能輕鬆遠遊。旅行擺開了苦痛的糾纏,伴隨愉悅一起前進,「觀光」正是新的意義。1960年代著名的史學家D. Boorstin斥責這種缺乏刻骨銘心體驗的事情根本不是旅行,而是假掰體驗(pseudo event)。 但是觀光業照樣火紅又是因為什麼?即使明知沒人會把「真正的」生命擺在景點供人觀看,絕大多數渴望瞭解他人生命卻無門而入的現代人,只能蜻蜓點水走馬看花,參觀浮泛的光景。
若說觀光是以假當真的一種行業,那麼,這本書的「偽的」反而是「真的」。這群年輕的作者們,善用了觀光客熟悉的導覽模型,來替專業訓練的都巿研究成果穿上偽裝,誘引諸位想要追逐生命體驗的讀者愉快入門,然後輕輕地、深深地,一起思索反省都巿文化的真正意義。
作者們必然看透了當代觀光這個號稱世界最大產業「以淺當深」的庸俗內含。在五十二個導覽點中,有些雖看似流行的陸客團或自由行景點,但偽行程所要導覽的內容,卻真的蘊藏深奧都巿的哲理。
作者們不像都巿研究的主流,他們不會偏食高帥富美,也不受經典建築恆久遠的硬體偏執主義所迷惑,更銘記著新人笑必有舊人哭的人文主義精神。
他們如此盡責地像普通旅遊指南那樣畫出地圖、介紹景緻、提供門票資訊,偶而說點小故事,加幾間美食名店,偽的極為真實。一旦按圖而遊,卻必定會引出真實社會的莫名感傷。
這樣一本標榜暗黑的偽城巿導覽,其實心底很有是非。他們不假裝臺北地景真的都是好棒棒。自稱叛民而介紹叛民,也是因為他們拒絕行禮如儀混日子,才會異常熱血地把都巿研究玩成活蹦亂跳的觀光。
尼采在《歷史的使用與濫用》中曾警示世人,歷史不能太少、歷史也不能太多。歷史太少,人們會無視於犯過的錯誤而泯滅人文精神;歷史太多,則會固守傳統而破壞人類互相包容、攜手前進的機會。《叛民城市》這本書,歷史不少、但也不多,剛剛好能讓一座偉大都巿去追尋亂中有序的生與死。
蘇碩斌(臺灣大學臺灣文學研究所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