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淬鍊後的美好
把人生攤開,還要自己演自己,無所遁逃地得面對自身最內在的情感與傷痕,這等難度真不是一般的難。雖然劉銘一口答應了這份挑戰,信心滿滿,但我還記得那個當下,我是擔心的不得了,甚至有那麼一點點希望他說,我不行。
果真,在幾次排戲後,問題來了。
「這不是真的你,還要再撥開一層!」
「這不是演講,不是對外的勵志演說,再鬆一點,你身邊沒有別人,讓我們看見回到家你心底的感受!」
「面對這樣的挫折和無助,你除了勇敢外,笑容背後的孤單和沮喪,你不能隱藏,要被觀眾看到,才有共鳴。」
「拜託,把防護網脫掉!就算你是生命鬥士,前提也是你跟我們所有人有一樣的感受,雖然最後你超越了!但在超越之前你的靈魂也是經過煎熬、淬鍊、迷失的……」
「你說得太雲淡風輕了,那是你現在的境界,但二十年前的你在那個當下,不可能是這樣的。」
有幾次,我甚至懷疑自己有沒有資格,對一個當事人這樣嚴肅地挑戰他自己,幸好後來劉銘給了我很好的回饋,他說他懂了,說話的聲音也終於鬆了。
認識他快二十年,坦白說除了推輪椅,還有聚餐時幫他夾菜,抱他上車這些小麻煩之外,我幾乎沒有當他和我有何不同,他的機智和反應甚至比一般人還快,也讓我們鬥起嘴來很過癮。但也是這些小麻煩成為他一生的考驗,我推他在路上走過幾回後,才真的體會到無障礙空間的絕對必要性,我氣呼呼,而他只是想著如何繞路前進;我們經歷過被計程車拒絕,被人投以異樣眼光之後,我才深切體會到接納的重要;我看過他為了爭取機會而吞忍委屈的那一剎那,不小心流溢出的傷心,隨即又被哈哈大笑掩蓋,我才懂他需要多大的勇敢和堅強來支撐外界的不友善,而我們自以為的理直氣壯,此時顯得如此卑微。
曾經我們在十多年前一起辦過「圓缺之間——身心障礙者影展」那段時間,熱情滿滿地希望透過更多電影故事,來喚起大眾對身心障礙者的支持與接納,但過程總是有很多困難,也很難爭取到宣傳曝光的機會。還記得有一次,我們開會到一半,突然傳來一位和他同樣是社福界重度肢障者朋友往生的消息,然後頓時媒體大作特作,爭相讚歎生命勇士的價值,甚至也訪問了劉銘,隔日見報有半版,甚至一版。事後劉銘苦笑地跟我說:「可能也要等我掛掉的時候,才會有人願意聽我們說話。」呵呵,我記得當下我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大抵也是苦笑之類的。
幸好,劉銘現在還好好的。
他帶著混障綜藝團爭取到了舞台與鎂光燈,他持之以恆地寫作,四處演講,分享他的聲音和故事,更好的是現在有一齣連續劇讓大家認識他。
我很想對劉銘說:
劉銘呀,在我們都好好活著的美好時刻,就讓理想被看見,讓訴求被聽見,這是多麼幸運的一刻呀!雖然我知道你在拍戲過程真的好努力好努力,就算還無法到達梁朝偉的境界,但我真覺得你很棒啊!不只是完成了一個不可能的戲劇挑戰,我相信最大的收穫是,你又再一次讓你的生命更豐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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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逆轉勝》導演 蕭菊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