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一
讀史,讓我們知道何謂「進步」
本書是知名歷史學家威爾.杜蘭的經典著作《世界文明史》的最終結論,在三十多年前就已完成。
他在本書中毫不留情敲醒了人類的自大:即使現代交通工具時速可達2,000英里,我們還是兩隻腳穿著長褲的猿猴。
我認為,上述這段話是本書,甚或說是全套《世界文明史》的基本出發點。威爾.杜蘭將我們拉回「以生物法則重新檢討人類歷史」,相對於晚近的顯學「大歷史」,又多開啟了一扇讀歷史的窗子,讓歷史不再只是帝王、將相與戰爭。
雖然本書完成至今已三十多年,但是威爾.杜蘭對文明史的獨到見解(中國語言學家季羨林教授對他推崇備至),卻一直被「人是地球的主宰」的主流思想刻意漠視。但可堪告慰的是,威爾.杜蘭並非第一個有此獨到見解,且被刻意漠視的哲學家。中國的先秦哲學書《列子》就有如下一個寓言:
齊國貴族田氏大擺流水席,來了上千食客,珍饈滿桌,有魚有雁,田氏感嘆的說:「老天對人類真是太好了,繁殖五穀,生育魚鳥,以供人享用。」眾食客聞言附和:「是啊!是啊!」
另一貴族鮑氏的小孩年僅12歲,也在席間,他趨前對田氏說:「不是大人講的那樣吧,天地間萬物與人類並存,類無貴賤,完全看智慧高低、力量大小,相制相食(生存競爭、物競天擇),並沒有誰為誰而生。如果食物是為人類而生,那麼蚊蚋吸人血、虎狼食人肉,也是人類為蚊蚋、虎狼而生嗎?」(《列子.說符》)
這一則寓言「埋」在典籍之中兩千多年,也是被「人為萬物之靈」的主流思想刻意漠視,中國的列子對美國的威爾.杜蘭應該有知音之感吧!
人類的災難早有預警
「生物法則」最令人驚嘆於杜氏之先見的,是他在書中寫到:「人類的歷史是浩瀚宇宙的一個小點,它給我們的第一個啟示是『戒慎恐懼』,隨時隨地都可能有顆彗星太靠近地球,……讓居住其中的人和所有物種一起同歸於盡。」
「歷史受地球的地質所影響,日復一日,……有些城市就此沒入水底,沉陷的教堂敲起輓鐘……人類生活在其中,其驚險程度有如伯多祿走向步行海面的基督。」我在寫這篇推薦序時,正好是日本發生世紀大海嘯之刻。而杜氏卻在三十年前就已發出了警語。
回歸到生物法則之後,人類應該更謙卑的對待地球、對待萬物,當然也包括對待周圍的弱勢族群。
貧富差距問題的省思
杜氏也點出了羅馬帝國滅亡的原因,原來蠻族之所以能入侵羅馬,是因為之前羅馬軍隊的戰士多半為農夫,他們吃苦耐勞願意為保衛土地而戰,但後來廣大的土地為少數人所有,原本吃苦耐勞的農夫成了在土地上無精打采的農奴。看看《莊子》的寓言:
東野稷向魯莊公展示駕馬車的技術,只見馬車進退自如,車輛在地上壓出的軌跡,直得像木匠畫出的墨線;馬匹左旋右轉,輪跡像圓規畫的一樣圓。魯莊公直誇好,認為這已經是駕車技術的極致了。魯國大夫顏闔說:「東野稷的馬車就要翻了」,不一會兒真的翻車了,莊公問顏闔:「何以知之?」顏闔說:「他的馬已經力竭,仍然驅策不停,怎麼可能不翻?」(《莊子.達生》)
對馬尚且不應窮竭其力,何況對人。看看北非、中東發生的「茉莉花革命」,再看看杜氏在書中寫的:「美國……已逐漸拉大了人與人之間財富的距離,目前(1968年)最富者和最貧者之間的差距,是自羅馬帝國以來最大的。」美國人大可以慶幸美國並沒有發生如杜蘭所言:「來場革命,導致均貧」。但美國的主政者難道可以不反省:中東發生革命的,大都是親美政權,孰令致之?而相較於1975年的美國,今日中國貧富之懸殊,北京政府難道不應該也有所警惕?
對人類有利才是好
威爾.杜蘭這本書的最大啟發,是將哲學思想灌注於史學之中,在他的觀念裡,「保守是對的,創新也是對的;科技有好的,也有壞的。」重點在於這些造就了文明,文明製造了新種族(而非種族製造文明)。而一個種族的成功或失敗,正在於他們在每一個關鍵時刻,選擇(或不選擇)某一種科技創新。《墨子》的寓言:
公輸子(即魯班)用竹木削成了一隻鵲,可以飛在天空三天不落下來,公輸子自認為手藝極致高超。
墨子對他說:「你做這隻鵲還不如匠人做車轄(固定車軸的插梢)。他只用3寸木料就能承受50石的重量(1石為120斤,50石為6,000斤),所以做事要對人有利才叫做巧,對人無用就叫做拙。」(《墨子.魯問》)
我不知道目前世上,有沒有不用燃料,就能飛行三天不落地的玩意兒,如果有,那真是太可惜了,因為居然沒能發揚光大。這個故事的重點在於,當時的中國人沒有選擇公輸班的「鵲」,而選擇了每個人都用得上的「車轄」,也就是揚棄創新,而選擇了保守。威爾.杜蘭的史觀同樣也是「對人類有利才是好」,在他眼中,「對環境的控制增加了,才叫做進步」這句話今日聽來確是警世鐘聲,但卻被刻意漠視了三十多年。
所幸時間仍不嫌遲,人類還來得及與地球環境修好,前提則是揚棄「人為萬物之靈」的價值,重新以「生物法則」為思考原點。這應該是本書的最大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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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評論家�公孫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