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譯後記

　　

啊！蟑螂文�陳浩

　　

　　養女兒和養小貓小狗最大的不一樣是，你不會問小貓小狗長大要幹什麼。還有就是小貓小狗碰到蟑螂不會尖叫，而是嘎吱一口吃掉牠。

　　

　　其他像幫小貓小狗抓背，幫她們張羅吃的，睡覺前跟女兒們親親抱抱，基本上都差不多。

　　

　　直到她們遇見蟑螂。

　　

　　本來她們並不知道遇見蟑螂應該尖叫，一開始其實她們是好奇的，就像看到其他的蟲子，或者地上的一坨狗屎。大女兒吃掉她生命中第一節狗屎的時候，我看她蹲在公園的草地上嚼得正香，還努力想什麼時候給過她東西吃。

　　

　　她們第一次看到蟑螂，呵嗚呵嗚表示好奇的時候，我祇是心不在焉地表示「啊，那是蟑螂。」她們也都高興地說「蟑螂，蟑螂。」

　　

　　她們第二次看到蟑螂，她媽媽開始尖叫，並且嚴峻地要求我對那隻可厭的蟲子加以制裁，我就知道一切都來不及了。

　　

　　蟑螂是混帳，我也沒想饒過牠。但是，冷靜。很難。女生有時學習歇斯底里更快，迅雷不及掩耳，我忘了她們不是鄉下孩子，從小對蟑螂、蜈蚣、蜘蛛，甚至老鼠或者蛇，有自然生活的相處經驗與應對方法，她們是在公寓房子裡長大的。

　　

　　但我還是覺得尖叫不是個辦法，她們甚至不敢拿個拖鞋去幹掉牠。我決定單獨找個機會，消除大女兒的恐懼感。我們手牽手到地下停車場，看到幾隻蟑螂，她尖叫一聲，牠們四散逃逸，我說個故事，她覺得有趣，笑個不停，我心想或許有用。

　　

　　學期結束的時候，老師說你女兒寫了一首詩很有趣，要我回家來看看，那首詩是這樣寫的：

　　

　　蟑螂

　　

　　是我們家的公敵，

　　

　　有一次

　　

　　我在浴室看見蟑螂

　　

　　我大叫

　　

　　「啊！蟑螂！」

　　

　　蟑螂也大叫

　　

　　「啊！陳翔！」

　　

　　從此，我們家就沒蟑螂了。

　　

　　我從書架上找了本楊牧的詩集想給她讀讀，她突然尖叫「蟑螂」，說時遲那時快，我手上的《瓶中稿》啪答砸死了那傢伙，詩意全消，前功盡棄。

　　

　　不久，我隻身到異鄉，始知有四季，也特別容易感傷，想女兒想得發愁，不得排遺，就決定翻譯童書寄給她們讀，以解相思。

　　

　　第一本找到的書就是關於蟑螂的故事，原來，真正被人類家庭憎惡的蟑螂，在全世界總共四千多種cockroach中，祇占了五種，大多數的蟑螂族，幾百萬年以來，都遠離人類，住在赤道附近比較潮溼的熱帶雨林區，牠們靠吃落葉和自然掉落的水果為生，還有肥沃土壤的作用，有的蟑螂還會傳遞花粉，在人類的定義裡，應該是益蟲。

　　

　　大部分的蟑螂也不是長得髒髒的紅棕色，而是鮮綠色，有的還有美麗的花紋，比較悲哀的是，雨林裡大多數的動物覺得蟑螂很好吃，把牠們當作可口的零食。故事裡的主人翁就是隻被猴子等動物攻擊，九死一生的蟑螂，因為翅膀受傷了，名叫「阿歪」，牠利用雕刻食物的生存本能，與一群切葉蟻合作，打敗了入侵的行軍蟻。

　　

　　這本阿歪正傳，作者可能用心良苦，我譯得不亦樂乎，後來每月譯一本童書寄回臺灣，十個月異鄉的苦日子很快也過完了，回到臺北，重新熟悉與女兒親親抱抱、抓背、做早餐的日子，偶而有蟑螂爬過，她們照樣尖叫，告訴我家裡的蟑螂完全不是我寫的那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