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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與賞析

童話與科幻小說的時空交會

杜明城（臺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副教授）

　　兩年前有一部風靡一時的科幻電影《星際效應》，影片中一望無垠的荒漠綿延天際，人煙杳杳，劇情環繞著相對論與量子物理學的主題，時空就在這荒涼與廣袤間穿梭辯證。後來才知道，這部電影係以冰島為主要的拍攝場景。我們對於北歐兒童文學所知甚少，充其量就是略識之無的北歐神話和安徒生、林格倫、拉格洛芙等斯堪地那維亞半島等少數幾位作家，更別說是冰島了。對於冰島的印象大概都是圖像式的，而不是文學性的，讀了安德里．馬納松 (Andri Snaer Magnaeson) 的《光陰之盒》後，令人頗有耳目一新之感，彷彿一個冰封的刻版印象終獲解凍。

　　1973年出生的馬納松是個全方位的冰島作家，小說之外也寫詩、散文、編劇、導演並錄製唱片，他本身是身體力行的環境主義者，主要的創作路線為科幻小說。《光陰之盒》巧妙的結合了科幻與童話兩種不易相容的敘事要素，而故事的主題正是「時間」。作者藉著兩道敘事軸線讓現實與奇幻世界在時空中交錯，探討「時光凍結」的可能效應。在專家預測經濟蕭條即將來臨的年代，我們是否可以藉著時光機把時間凍結，等待景氣的春天？作者筆下那些無所不在的電子媒體，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充斥著自我暗示的恐慌，無非是西方資本主義社會的寫照。對臺灣讀者來說，這部分的描述卻也一掃冰島的荒涼印象。現代的場景很快就轉化為遠古的奇幻主軸，潘尼亞王國的創世紀寫得非常迷人，神奇三姊妹給開國者的訓示是「永遠不得使動物對抗人類！」傳到第十三代，國王第蒙適逢喪妻之痛，他為新生的公主黛安娜找來奶媽，國王雖有國師輔佐，但此時卻出現了一位讓他言聽計從的精算師，建言財寶之利，激勵精神空虛的國王成為窮兵黷武的恐怖征服者。

　　沉迷於權力萬能的國王，自認為可以征服時間，把所有的愛投射在公主身上，設計「光陰之盒」讓女兒得以免於時間的侵蝕。外界時光飛逝，而受到層層保護的公主，則被屏除了所有可能的不快（包括惡劣天氣以及平庸的日子），永遠年輕美貌。她沒有痛苦，也不識快樂為何物。繼后顧希兒與精算師伊瑟爾控制著好戰的國王第蒙，他們消滅小矮人的國度，埋下世局動盪的因子。驅使動物與人對抗，則將使王國步入末路。平民男孩阿諾利意外的讓公主得以從「光陰之盒」解脫，但她身中箭傷，再度掉進讓她得以不死的「光陰之盒」，成為深埋地底的神話。最後場景又回到當代，考古學家挖掘出傳說的遺址，暗示著男女主角穿越時空之愛。而現實世界的人們仍執迷於時光機器，使各種生物對抗著人類。

　　這部小說具有史詩般的格局，氣象宏偉，故事中對小矮人的破空一斬，劈開了大洋，切割了非洲與南美，更具有開天闢地的神話色彩。然而作者的筆調並不粗曠，娓娓敘事極盡優雅，無愧散文家手法。時間的議題並不新穎，但是作者所結合的元素，卻能展現高度的創意。時間坐落在不同的空間，形成無限可能的真實，作者以當代世界呼應一個虛構的天地，最後讓兩者產生交集，藉以闡釋亙古不變的天道，這是作者高明之處。熟悉科幻小說的讀者，不難看到海萊因《夏之門》、菲力普．普曼《黑暗元素三部曲》、麥德琳．蘭歌《時間的皺摺》或是菲利帕•皮亞斯《湯姆的午夜花園》等傑作的影子。除此之外，《光陰之盒》的女主角也很自然的讓我們連結到童話的睡美人與白雪公主，而剛出場的國王與王后則似乎是貝洛童話＜驢皮公主＞的翻版。

　　冰島是我們極為陌生的國度，可是《光陰之盒》讀來卻覺得頗為親切，那是文學作品互文的效果，可見馬納松的創意根植於深厚的歐洲文學傳統。然而，馬納松並不僅以當代說書人自期，《光陰之盒》所批判的資本主義物化，以及經常以音樂母題般反覆出現的環境意識，可能才是他真正的文學謬思。幾年前冰島面臨嚴酷的財政危機，從馬納松小說的觀點，那無非是過度驅策萬物、剝削自然的後果，而日暮途窮的霸主第蒙，正是這種全球性掠奪式資本主義的象徵。凍結時間即是違反自然法則，我們既然無法終止自釀的災難，何妨走出「光陰之盒」，面對劇變，重返簡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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