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二樓書店 > 噶倫堡的製麵師：達賴喇嘛二哥回憶錄•不為人知的圖博奮鬥故事

中文版自序

未完成的使命

☉嘉樂頓珠

　　我的一生因為我弟弟被認證為達賴喇嘛而有了鉅大改變，從安多一個農民家庭搖身一變，進入拉薩的高層政治，後來更穿梭在圖博、印度、美國、中國各國領導人、政府之間。有人說我是個傳奇人物，只能說我因為是達賴喇嘛的哥哥，而有很特別的境遇：十幾歲我的父母及攝政決定送我到中國唸書，在南京，蔣中正先生和夫人對我相當照顧。後來，我又有機會和一些國家的領導階層往來，他們也都非常同情我們、幫助我。

　　一九五四年，我離開拉薩出逃到印度時，身上只有二千盧比。雖然拉薩家裡有很多錢，但是擔心向管家拿錢，後來會牽連到母親及達賴喇嘛，一毛錢也沒拿。後來面對各種工作費用、家庭開銷，我最後也都能安然渡過！迷信的話，或許我會說，這都是班旦拉姆（編按：圖博及達賴喇嘛的護法神）的安排吧！

　　我是一個藏人，受到廣大的圖博人民、以及我生長的圖博土地的恩惠。圖博人民對我、我的家庭，恩重如山，終我一生盡心盡力就是要回報圖博人民。因此，我有一個強烈的責任感，道德上的責任感，必須把許多不合理的、不公平的，非法的、不人道的，過去六十五年來中國共產黨無法無天、胡作非為的事實說出來。

　　回顧和中共往來的數十年，從一開始，我對中共就完全無法信任，只是努力地學習了解他們。他們言而無信、反反覆覆，他們的想法很簡單，以為對我們，就像對一隻餓肚子的狗，給個骨頭就會搖著尾巴回來，我們不會的。我和他們的交往一直都在風風雨雨的困難中渡過。

　　中共的目的一直就是侵略性的，史達林支持毛澤東進軍圖博、東土耳其斯坦（新疆），甚至想染指印度，都是在蘇中聯手「赤化」全球、征服世界的大戰略下進行的。毛澤東發現圖博輕而易舉就佔領了，只是語言不通，加上種種環境、地理的障礙，漢人無法在圖博進行太多活動。鄧小平親口對我說：你的家鄉圖博是一個寶盆，礦產非常豐富，什麼礦都有！隨著交通建設進步，中共自始就計畫的青藏鐵路終於克服了天然障礙，興建完成。在圖博高原採礦活動日益頻繁，破壞草原及水源，引發藏人牧民的抗議時有所聞。圖博對中國來說也愈來愈重要。

　　然而，縱使中共在圖博大興土木——鐵路、公路、機場四通八達，對圖博的控制愈來愈高壓，但一旦面對外來的威脅，中共真的就能夠守得住圖博高原？六十五年來中共殘暴統治橫行無阻，好像運氣都在他那邊，如此倒行逆施的中共真的能夠一直如此幸運？

　　在我生命的晚年，我常常在閉上眼睛時，看到無數的面孔——許許多多在圖博淪陷的過程中奮鬥、在共產黨統治下枉死的同胞們，在我眼前揮之不去。他們為什麼而奮鬥？他們為什麼而受苦？我的一生和他們的命運緊緊相連，我感到有義務要為他們留下紀錄，要讓他們的聲音被聽見。讓許多沒有經歷過這段歷史的年輕一代圖博人民了解，更希望讓被中共封鎖訊息的中國人民了解，過去的六十五年，漢藏兩民族是如何從友好的鄰居，變成今天的情景。

　　圖博各地大約有六百萬圖博人，六十五年來幾乎沒有一個圖博家庭沒有遭到迫害：父母兄弟姐妹或親人被殺、被抓、被關，家產被搶、被劫、被毀。他們不會忘記、他們不會原諒，他們只是敢怒不敢言。這也是為什麼中共在人民善良且手無寸鐵的圖博地區，還要採取如此嚴厲的監控及統治。

　　不只圖博人民，維吾爾人、被迫害的中國老百姓，他們會起來的，他們會起來報仇雪恥，正義的日子一定會來的到。一九八○年我帶孩子們到中山陵參觀，從上面往下看，景色相當壯觀，當時我心頭突然湧上強烈的感覺：將來在中國大地上，中山先生的民主、溫和的思想將會在中國普及。真正為人民、不爭權奪利的思潮會在中國得勝。

　　中國俗語說「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早在一九八七年我就對中共幹部說，你們乾脆把境內六百萬圖博人殺光好了！否則圖博人民反抗的意志是消滅不了的！中國人說「人有旦夕禍福，天有不測風雲」，或許世界鉅變正要來臨。今天我已步入晚年，若我尚存一息，我將會坐著靜靜的看，我相信正義的日子終會來到。

推薦序

不為人知的圖博奮鬥故事

☉周美里

　　嘉樂頓珠是達賴喇嘛的二哥，正如他所說，他的一生從弟弟被認證為達賴喇嘛開始，就徹底地改變了：從一個安多農村少年，不但進入拉薩的宮庭政治，還踏入中國政治旋渦，更成為封閉的圖博王國和西方世界接觸的第一人。為了自己的國家，二十歲左右就負擔起國家興亡的重責大任，不畏文化差異的限制，隻身奔走在國際間，企圖力挽狂瀾，拯救達賴喇嘛和自己的國家。

　　這樣傳奇、驚險、血淚交織的一生，遠比任何諜報戰爭片更精彩、更動人心弦。在各方期待下，他終於寫下他一生的故事。在英文版自傳出版後，他關心華文社會的讀者，對中文版的出版有極大的期待。畢竟，終其一生的目標，就是促成達賴喇嘛回到圖博，而，現在這個奢望取決於中國政府或廣大的中國人民。

　　我是在一九九六年因為採訪達賴喇嘛認識嘉樂頓珠的。當時，他為了促成達賴喇嘛訪台的破冰之旅，往返於台灣、印度之間。當時的台灣，李登輝總統剛剛成為第一任民選總統，人民期待著台灣的內政外交關係展開新頁，在這樣的氛圍下，李登輝總統對已經享譽國際的達賴喇嘛，伸出友誼之手。二十年後證明，這次的訪問對台灣、圖博、和中國三方的關係，造成深遠的影響。台灣站到了世界正義的這一邊，不再和中國共產黨採取一樣的立場對待圖博。

　　而我和嘉樂頓珠的關係，也從記者與採訪對象，變成公公和媳婦，讓我在感情及理智上，都無可避免地和圖博的命運連結。他的自傳，對我而言，不只是一部圖博的現代史縮影，也是傳家之寶，更是台灣血淋淋的史鑑，若稱之為圖博的亡國史也不為過。

現在八十八歲高齡的他，聽力差、眼睛不好，但是卻仍有著無比堅強的毅力，經常獨自旅行於香港、葛倫堡，甚至達蘭薩拉。葛倫堡在印度東北方，喜馬拉雅山麓。達蘭薩拉則在印度的西北方，是達賴喇嘛及圖博流亡政府所在地。從流亡到印度後，嘉樂頓珠就不停地奔波在這些南轅北轍的地方，往來每一處都要搭飛機、長途坐車跋涉，數十年如一日，不以為苦。

　　葛倫堡的房子是西式建築，前面有廣大的庭園，天氣好時，在庭院用餐，可以望著山頂還積雪的喜馬拉雅山群，是一個任何人一到就會愛上的地方。然而，住在這裡的主人，說是退休於此，卻無心享受美景，念念不忘的是翻過山的故鄉。他的故事就在此娓娓道來。

　　這本書英文版出版後引發相當多討論，在圖博流亡社會中更引起一些爭議，甚至連美國作者石文安，對他所描述的一些事也抱持著質疑，例如：達賴喇嘛父親的死亡之謎、他對一些貴族家族醜聞的指控，他對與CIA合作的「後悔」之說，更被一些有心人拿來大作文章。還有，他對一九八七年拉薩抗暴的臆測，也會讓不少人感到無法理解。我必須說，初次看到時我也有同樣的感覺，因此覺得有必要和他進一步深談。

　　再度和他見面深談，時光似乎回到二十年前。談到圖博未來，嘉樂頓珠先生仍是熱血澎湃，擁有滿腔的精力，難忘未竟的使命。談到圖博人民、中國共產黨在圖博的所做所為，仍然激動不己，和二十年前一樣眼角泛著淚光。這二十年來，圖博的處境日益惡化：中國崛起，對圖博的壓迫控制有增無減，國際情勢益發險惡孤立。在功利的國際經濟政治中，圖博的正義時時被忽略，連人道有時竟也是奢侈之談。從二○○九年開始至目前（二○一七年五月），圖博境內已經有多達一百四十九人自焚。

　　他一生最大的目標在促成達賴喇嘛回到圖博，他深信，這一世的達賴喇嘛（十四世）必定要帶領圖博人民回家，圖博境內不能沒有達賴喇嘛。在這個過程中，他不在意種種圖博流亡社區的蜚語流言，因為他清楚自己的目的只有效忠圖博、效忠達賴喇嘛，他說：圖博人民對我恩重如山。身為達賴喇嘛的家族，有時也會招來不一樣的目光，但是，任一位達賴喇嘛家族的人都知道，在當今這個年代，身為達賴喇嘛家族不是享受權利，只有責任及奉獻，這是他們與生俱來無可逃避的使命。

　　針對前述的一些爭議點，在進一步深談後，可以體會到身在其境中的他，的確會有其獨到的看法及感受。由於他的中文遠比英文流利，因此，在極少數英文版未能表達完整透徹之處，我增加了一些文字，以讓華文社會的讀者更能體會他真正的意思。正如作家石文安所說，這是嘉樂頓珠的故事，述說的是他眼中所看、心中所感，是他存在心中數十年的記憶，這是任何人不能剝奪的。

　　終其一生，嘉樂頓珠把生命奉獻給圖博，卻仍挽不回歷史洪流巨浪所捲走的圖博人民的幸福。這樣的悲痛讓他晚年經常難以成眠，閉上眼睛，浮現的是無數圖博受難者的臉。悲憤至極，他對著共產黨官員說：你們乾脆把六百萬圖博人殺光光好了！但，他又說：中國人不是說嘛！春風吹又生，被壓迫的人們，不只圖博人民、維吾爾人、漢人……他們終究會揭竿而起的！

　　圖博的自由就像一盞遠方的燈，雖然微弱，卻無法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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