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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九○年代的觀點
《1929年大崩盤》這本書最早於1955年出版,此後便不斷再版,直到如今已有四十餘年的歷史。作者(與出版者)依舊,大家都把此一現象歸因於書本身的擲地有聲。很明顯本書是發生了一些作用,但更糟糕的是,或許更好的是,還有另一個能讓這本書的銷量維持不墜的理由。每一次它的再版,在書店上架銷售,就說明了又一個投機事件─一個泡沫,或是緊接而來的不景氣─重新喚起了人們對於這一段股市暴漲與崩盤歷史的關注,因為它曾經引發了一場空前嚴重的大蕭條。
事實上,當本書正從印刷廠出來時,又發生了一連串的事件。1955年的春天,股市還有一點景氣時,我被找去華盛頓,到參議院的聽證會講述我過去的經驗。那天早上在我作證的時候,股市突然重挫,有人就把責任歸咎於我,尤其是那些股市老手。還有不少人寫信要威脅我的生命;更有一些虔誠的市民告訴我,他們都在為我的病痛或可能發生在我身上的不幸事件祈禱。在我作證後的幾天,我在佛蒙特州(Vermont)滑雪的時候,摔斷了腿。當然上了報紙,有讀者來信說他們的祈禱應驗了。最起碼我已經替上帝做了一點事。在當時的氣氛下,來自印地安那州(Indiana)的參議員荷馬.凱普哈特(Homer E. Capehart)認為,這是共產黨的祕密黨員幹下的事。
而那只是個開始。1970年代國外資金的狂潮、1987年的破產,再加上一些衝擊比較小的事件或是經濟上的恐慌,這些都把大眾的注意力導向1929年,也讓這本書持續不斷再版。直到現在1997年還是同樣的情形。
很顯然,就像這本書所寫的,我們正面臨一個大量投機而且揮霍的時代,任何不會被虛幻的樂觀主義所蒙蔽的人都會同意我的看法。流入股市內的資金遠超過能引導它健全發展的智慧;股市中充斥著共同基金,而不是對財務和歷史具有敏銳覺察力及管理能力的專業人士。我從來就不善於預測;因為一個人的遠見容易被忘記,但是一個人所犯的錯誤卻會被牢記。這裡有一個基本且經常發生的現象,就是價格的上漲。不論是股票、房地產、藝術品或任何東西都是如此。這個現象吸引了買家的注意,因此更進一步帶動價格的上漲,大家自然會預期未來將出現更高的價格。於是這個現象持續下去:樂觀主義和它所帶來的影響主宰了整個股票市場。接下來股價漲幅更劇。之後,雖然這個現象永遠都有陷於爭議的原因,而這一切終將結束。股市的下挫總是比上漲來得突然;被刺破的氣球是不會悄然洩氣的。
我再說一次,我並無意做預測,我只是觀察到這個現象自1637年以後就不斷重複出現,當時荷蘭的投機者把鬱金香視為翻身的工具;1720年時約翰.勞(John Law,編註:1671∼1729,蘇格蘭人,於18世紀建立法國第一家國家發鈔銀行,振興法國經濟。以密西西比公司〔Mississippi〕投資造就世上第一波股票市場榮景,也導致首次國際性崩盤)引起巴黎人對路易斯安納州的狂熱,帶來一定的財富,而貧窮卻突然到來;當時還有南海泡沫(South Sea Bubble,編註:南海公司成立時,在英國政府的保護下,享有合法獨占事業。為了擴充營運,他們到英國股市籌資多次都很成功。後來很多企業看他們經營得有聲有色,也紛紛開始銷售股份籌資。大眾對股票交易的興趣日增,股價開始出現暴漲暴跌的脫序現象)席捲了英國的金融市場。(編註:鬱金香狂熱、密西西比泡沫事件,以及南海泡沬並稱為歐洲早期的三大經濟泡沬。)
之後還有更多的問題。十九世紀的美國,每20或30年就會發生一次投機性的景氣。這儼然已經變成了一項傳統,對殖民地而言,不論在北方和南方,都曾經歷過這種慘痛的教訓,當時的貨幣已經失去了支撐。美國在革命戰爭期間發行的大陸幣紙鈔,還曾留下一句名言「一文不值」(not worth a Continental)。在1812∼1814年的戰爭之後幾年,曾有一次房地產的景氣;1830年代出現對運河與高速公路盲目的投資─這些被稱為內需產業的推動。同樣地,其中參雜了沒有任何價值支撐的紙鈔,任何人只要能租下一棟比鐵匠鋪還大的店面,就能發行鈔票。此現象到了1837年終於銷聲匿跡。之後1850年代,又來了另一次景氣與崩盤的循環,當時有一家比大部分地區的銀行更保守的新英格蘭的銀行倒閉,留下50萬美元的債務及用來支付債務的86.48美元資產。
南北戰爭過後緊接著的是鐵路化帶來的景氣,但造成1873年令人椎心刺骨的崩潰。之後另一個景氣於1907年也同樣以戲劇化的方式結束,不過這一次紐約的大銀行已有能力縮小損害的範圍。稍早英國的資金大量流入,引發美國的投機交易,最著名的就是上述鐵路設備的投機風潮。還有英國介入南美洲的事件,而南海泡沫早已被人遺忘了。知名的英國霸菱銀行(Barings Bank)由於貸款給阿根廷,最後逼得英格蘭銀行必須出手相救,才能免於破產命運。就現在來說這是很有趣的,因為霸菱銀行在1990年代,因為新加坡分行人員不當的金融操作而陷於泥沼。這一次沒有援手;霸菱銀行從市場上消失了。
如果我們的經濟現在的確進入衰退─可以說是算總帳的日子─確實可以預見一些現象。有人估計,大約有四分之一的美國人直接或間接地參與股市。如果發生一次重挫,就會使得他們的支出緊縮,尤其是耐久財的支出,而且他們龐大的信用卡債務將產生沉重的壓力。結果會對經濟產生負面的影響。這一次不會像1929年那般慘痛。那時的銀行很脆弱,而且沒有存款的保險;農業的地位很重要,但是也特別脆弱;針對失業補助金、福利支出與社會保障也沒有緩衝的機制。現在上述情況已經比較好了,但仍有可能碰上經濟的衰退;那是正常現象。我們可以確定的是,身居華盛頓的官員還是會秉持傳統的慣例向人民再次保證。每次市場陷入困境的時候,安撫的話都是不變的:「經濟的基本面是健全的。」或只是說:「基本面很好。」聽到這些話的人應該都知道哪裡有些不對勁了。
我再說一次,我不會去作預測,只是提醒大家過去曾經如此鮮活地提醒我們的教訓。我在這本書中提出了最後的忠告。這本書是1955年春天出版的,當時是面對著一群有判斷力的讀者。它還曾短暫地出現在暢銷書的排行榜上,當時我曾欣慰地看著書店的櫥窗。後來在我經常前往紐約的途中,我有些憂傷,因為在舊拉瓜地亞機場(La Guardia)的小書店裡看不到它的身影。有一天晚上,我走進書店巡視一番,最後女店員終於注意到我的存在,問我想找什麼。我有一點不好意思地說出作者的名字,然後說是要找一本叫做《大崩盤》(The Great Crash)的書。她口氣很篤定地說:「這可不是一本你能在機場中販賣的書。」(編註:「Crash」一詞也有「墜毀」之意,故不適合在機場販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