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放學後」的偵探隊
《放學後》裡，我想寫的是出於普通人無法理解的動機而行兇的故事。這個書名引發了一些討論，可我至今都覺得不錯。——東野圭吾
二○一五年的某個夏日，當作者終於下定決心、將自己對推理的熱情轉換成文字，進而書寫出由月夜、黑塔、少女、死亡所共同構成的淒美圖景（即本書序章）之時點，大概很難想到短短兩年後，他會憑藉《死愿塔》的續作、也是其生平第二部長篇作《巴別塔之夢》入圍第五屆島田莊司獎決選，從而實現「平凡學生黨」到「新晉推理人」的華麗轉身吧。
更加難以料想，隨著二○一八年的《鐘塔殺人事件》、二○一九年的《日月星殺人事件》先後問世，堂堂四部作品建構起來的「陳默思探案系列」已擁有了超高人氣，作者也被不少推理同儕、編輯、讀者目為「令人折服、前途無量的超新星」「九零後原創推理的旗手」。而同樣以四年作為標尺，對比作者最鍾愛的兩位日本推理作家：東野圭吾還只是一個並不太受重視的新人作家，頭頂著「亂步獎新科狀元」的光環，從事著與很多日本推理作家近似的「源頭創作」；島田莊司則正面臨著旅情推理、冒險推理、冷硬推理等新興勢力的包圍夾擊，通過以吉敷竹史為主角的「寫實本格創作」，意圖憑一己之力在「本格冬天」中積蓄足以燎原的星火。
前面提到「源頭創作」一詞，系筆者杜撰，用以專指那些通過發表校園推理小說（含學生推理、少年推理等相近題材）而開啟作家生涯的人。不管在華文推理界還是在日本推理文壇，這樣的作家都十分之多，而本格作家尤甚，比如藍霄、林斯諺、有栖川有栖、法月綸太郎、?村深月等。他們在作家生涯之初，無一例外地選擇校園推理作為源頭或原點，是有原因的：一來他們大多初入社會甫久甚或還是學生，人生閱歷較少，對社會各種現象認識較淺，對這方面知識要求很高的社會派小說，顯然不是他們能夠輕易駕馭的；二來他們最熟悉不過的就是校園生活和學生生涯，那種切身感受尚未褪盡或者正當其時，創作起來自然比其他本格舞臺更加得心應手，況且校園推理也是推理迷主力的廣大學生、社會新鮮人（年輕的公司職員）、家庭主婦最為中意的定番題材之一。以筆者看來，正因如此，對東野圭吾推崇備至的作者，才會在自己的處女作《死愿塔》中將祁江中學作為小說舞臺、以陳默思等學生探案組作為小說主角，但有所不同的是，作者對校園推理題材的依賴度要明顯弱於東野，嚴格遵守「源頭創作」旨趣的作品僅此一部，而不像後者創作了《放學後》、《畢業》、《學生街殺人》、《魔球》等多部校園推理後才將筆觸轉向社會。
另一方面，作為推理小說中常見的封閉性物象之一，「校園」有其特殊性，不同的創作傾向將使其呈現出不同的風貌，這就要聯繫到筆者前面提到的「寫實本格創作」來作進一步闡釋。在日本，本格派與社會派看似有著比較大的對立，但其間卻還有一個中間派別的存在，即所謂的寫實本格派。寫實本格派和傳統的古典本格派（又稱浪漫本格派）最大的不同，就是故事舞臺的社會化。它保留了最能代表本格魅力的詭計，而將詭計實施的空間場所從孤島、古堡、老宅、荒村、場館等具有特殊象徵意義的封閉性物象中抽離出來，放置在了社會這個更龐大更復雜的舞臺之上，並以現代員警體系代替雄睨全域的名偵探，通過科學鑒識、辛勤搜證、畫像側寫、心理分析等手段，最終破解謎團、還原真相。從這層意思來看，島田莊司的「吉敷竹史系列」，毋庸置疑是寫實本格派的作品，而他後來所倡導的「二十一世紀本格」，則更像是此種本格創作的升級版或改良版，而非毫無承繼、因襲前人創作的突發奇想。算是冥冥中受了島田的「寫實本格創作」啟發，《死愿塔》固然是以富含「不可能犯罪」元素的密室殺人、深具「都市怪談」風味的詛咒殺人為看點，但其所引發的一系列效應，包括追溯往事源頭、相關人等關系、動機排查剖析，都完全是有著較明顯社會推理況味的員警探案小說模式。
進而言之，「校園」不同於孤島、古堡等物象的地方，是在這種封閉性所帶來的雙重屬性上：外力甚少介入的凝固空間，一旦與歷史（古舊建築）、傳說（校園怪談）等相結合，體現的是其本格性；作為一種「微縮社會」，一旦與霸淩同學、虐待學生、互聯網犯罪等議題相結合，體現的則是其社會性。因此，同樣是校園推理，藍霄、林斯諺寫出了本格解謎之趣，宮部美幸、湊佳苗寫出了人性善惡，倉知淳、勇嶺薰寫出了破解「日常之謎」的溫暖，東野則既寫了「不可能犯罪」、又寫了令人印象深刻的動機。而必須指出的是，《死愿塔》儘管文筆稍顯稚嫩，卻對上述雙重屬性皆有關涉，頗值得一觀。此外，本書在敘事上採用了「雙線式」結構，即陳默思、鄭佳的本格解謎組，趙舒緒、徐晨的社會查訪組，兩條線交叉推進且不斷轉換視點，既隱隱呼應了作品的「寫實本格」趣味，又多少彌補了節奏感欠佳的不足，更可視作其續作《巴別塔之夢》與《日月星殺人事件》中過去、現在「雙線敘事」的源頭。而屢次翻轉的密室破解與真兇推定，以及對「許願塔」歷史的耙梳及其背後真相的揭示，多多少少能見到「島田流」的影子，這也是本書的一大魅力。
綜上，作為作者初試啼音的水準之作，《死愿塔》在問世的四年後終得付梓，將失去的創作拼圖綴補完滿，實在令人欣喜。您也獲得了此次對「青稞推理館」作一全面鑒賞的好時機，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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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天蠍小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