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文導讀



召喚人性的耀眼光芒

黃筱茵（童書翻譯評論工作者）



　　在電腦、機械與A.I.人工智慧進步一日千里的今天，人類究竟還有什麼特別珍貴或確實有別於機器的特質或長處？《機器男孩》將故事架構在十九世紀的英國，藉由機器男孩克里斯與他的一群好友們追尋克里斯的身世、將克里斯從綁架他的技師手上救回的驚險歷程，帶領讀者們探詢隱藏在層層疊疊故事轉折後、亟待思索的議題：賦予機器生命與「靈魂」意味著什麼？操控或創造出力量極大、無堅不摧的機器人，就能解救戰場上的人類嗎？友誼與愛，到底在何種狀況下成立？所謂幸福，是犧牲自我就能換來的嗎？《機器男孩》好看的地方，就在於解答一個問題後，可能還會出現其他疑問，生命這個巨大的謎題呀，原來正是需要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叩問。



　　故事接合了多種類型小說的趣味：科幻、歷史、友情、烏托邦小說，當然還有偵探與解謎。這部作品從一開始就充滿懸疑，在發生一場意外後，克里斯和他身旁的機器人朋友們才發現了驚人的事實，原來他並不是「合格的」人類！可是他明明記得某些從前的事，記得媽媽的微笑和幫他烤的蛋糕……，那些他總是珍藏心上的回憶啊，難道都是虛假的記憶？之後，隨著情節推展，越來越多原本被掩蓋的事實浮上檯面，不論是關於收養克里斯的技師隱瞞的事、官方製造與研發機器人的種種，或是克里斯離奇的過去……。不過，這些質疑背後，實際上卻是在肯定人類記憶的珍貴。克里斯被擄走後，曾進行一連串剝除與分辨真實記憶的試驗，這段頗為詳盡、挖掘真假記憶的描述，讓人在閱讀時既深受吸引，又感覺心痛。



　　克里斯每一段記憶，不管是為了掩藏他真實的過去而假造的，或是留存在他記憶補塊中的各種形象、氣味與聲音，都構成他獨一無二的存在。作者花了很大篇幅書寫這些真真假假的記憶，這樣的著墨正提醒我們：所有科技與機械企圖模擬人性的嘗試，都一再試著貼近人類生活中累積的各種感官與感覺記憶。在故事裡，所有機器人都非常羨慕克里斯的童年記憶，羨慕到一次又一次的請他重複述說。身而為人，我們每一段快樂悲傷的體驗，還有附著在這些體驗上的記憶，都是我們曾經真實存在這個世界的證明。記憶中的各種印象，使生命閃耀著光采，恰如為生命定錨的閃亮星星。



　　本書對各式各樣機器人的描繪極為精采。讀者們彷彿親自走進幾位技師放滿各種材料的工作室，看他們敲敲打打，製作出外型與性格都大不相同的機器人。故事裡的主要角色當然是沒有正式執照的技師阿布沙隆用拼拼湊湊的材料與技術打造的幾個機器人。傑克、圓胖羅伯、葛利波、曼達……每個機器人都個性鮮明。令人驚奇的是：這些機器人儘管製作過程有些拙劣，各有各的缺陷，卻互相鼓勵扶持，時時刻刻都在留意要如何幫助彼此。他們這一行雜牌軍後來跟著製造出克里斯的柯米耶前往倫敦解救朋友，並且在遇到最大危機的關鍵時刻給予彼此毫不保留的信任，甚至各個都願意犧牲自己，因為其他的夥伴對自己至關重要。



　　書裡對於國家機器以全體利益為名，制定各種法律與規約，卻泯滅人性的製造與毀滅機器人，自然也是作者對國家力量的嚴正批判。在本書裡，當局禁止技師們在製作成人體型的機器人時賦予他們生命或感知力，可是在製作孩童體型機器人時，卻不受此限制。讀者因此看見故事裡許多孩童體型的機器人到處做工、勞碌的服侍主人，並成為廉價的勞力來源。故事中這樣的設計，與英國工業革命時代童工相當普及的史實息息相關。故事裡唯一的一般人類女孩是艾絲黛兒。她靠製作機器人皮膚的零工維生，也是書中用以映襯人類與機器人差別的重要角色。



　　《機器男孩》是一部需要讀者們好好思考的作品。在經過漫長艱辛的試煉後，克里斯與他的夥伴們終於找到可以安身的家。這則科幻故事喚醒人性裡擺盪在懷疑與信任間的光芒，叫你我把光陰河面上每一瞬珍藏的記憶全部悉心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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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男孩》：愛與記憶鑄造出一個動人故事

小兔子書坊店長黃淑貞



　　拜科技之賜，一切以電腦資訊為核心的3C世代，舉凡與機器人相關的玩具與故事總能立即攫住孩子的眼光。近年機器人主題活耀於兒童文學作品之中，如《荒野機器人》與《做一個機器人，假裝是我》，可以推論這類主題儼然成為現代兒童的新寵兒，是科技發展的文化產物。



　　《機器男孩》運用看似簡單的冒險情節，追尋自我價值，也探究了縈繞人心的疑惑：人類與機器人的不同何在？當人與科技產物的關係越來越緊密時，未來看似美好，是否早已悄悄的改變人類的本質與情感連結呢？



　　這樣關於科技道德的討論，可從許多非虛構研究作品獲得線索，例如《在一起孤獨》就以較悲觀的口吻揭示，人類正處於一種持續漠視科技發展所造成的潛在危機。然而《機器男孩》獨闢新徑，以溫柔輕盈的故事輻射出人類彼此之間以及跨物種的飽滿情感，為讀者拉出一個距離，兼具感性與理性的角度釐清科技與人的關係，間接給予讀者一個妙趣橫生的故事。



　　因為故事中，每個機器人都有著鮮明獨特，並風趣的性格，共同的目標是一心找尋失蹤的主角克里斯，所有人願意離開熟悉的家，一同踏上充滿衝撞與磨合的旅途。夥伴們原先如病毒蔓延般的內在恐懼，逐漸的在相互陪伴與堅定的信念之下，轉化為各司其職，發揮所長，甚至危難中犧牲自我，解救朋友等詼諧動人情節。



　　此外，在《機器男孩》中，亦可觀察到人類掌控欲望與權力的極致表現，更是讓我們逐步發現人類的脆弱。故事裡所謂「機械裝置製作法則」詳細說明僅能賦予合格機器人生命與感知力，並且一律禁止賦予機器人靈魂。但何謂合格？靈魂意指那些元素？隨著浸淫書中世界越久，心中答案越見清晰。



　　《機器男孩》中喚醒已逝靈魂至機器人身上，撫慰了痛失家人的悲傷，安撫失落的心，如同電影《A.I.人工智慧》的情節。此外，書中以機器人取代人類上戰場，期待勇奪勝利之外，也可保護人類永存。看似理想的目標，反派卻一味的想利用巨大機器人一統世界，狂妄與自私成為失敗的加速器。當克里在混亂的泥淖中找到一絲線頭，那輾轉難安的心以及對家人的思慕，如一波一波的浪潮不斷襲擊他的意識，爾後更發現自己的記憶是被刻意移植，虛構與真實的記憶混雜在一起，唯獨仰賴內在僅存的情感，得以淘洗出屬於自己的真實記憶。記憶的真實性直接宣告克里斯是個有故事的「人」。



　　到底機器人與人類有何不同？故事中並沒有標準答案，而我的想法是，唯有真實的走過世界一遭，感受微風吹拂，體驗火舌壓迫，那些悲歡離合將匯流成一抹生命力，最終發現召喚靈魂不是仰賴魔法與科技，而是那股真切存在過的愛與記憶，讓每個人都成為一個有故事的人，總是與愛糾結著，困惑著，也是人類的脆弱展現。



　　闔上書頁的那一刻，《機器男孩》可說是反烏托小說，或許你會像我一樣重新看待科技、網路虛擬世界抑或是社群媒體；也像是一齣充滿歡笑與眼淚的舞臺劇，會讓我們恍然想起，即使享受著先進科技與手機平板帶來的便利與美好，仍要提醒自己放下慣性，真實擁抱與親近那些我們習以為常的家人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