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人書俱老,不可方物
認識培凱兄逾四十年了。前二十年他在美國,因學術文化的活動,時往來香港,但總是行色匆匆。或在活動聚會見上面,或翩然而至在商務印書館,談上一會。後二十年他任教於香港,正當盛年,東奔西跑,各有所忙。聚首機會,仍多是文化上的活動與出版上的合作。真能促膝品茗,把酒談天的閑散聚首,並不多。四十年不變的,我一直視培凱兄是很投契的朋友。只要見上面,就有如假日見面的朋友,熟絡不拘,絮絮地談個不休。古人說「君子之交,淡如水」,不曉得指的是否就是這個樣子。
我一直很佩服培凱兄──學問日益增進,宏揚文化之心益堅。
不說他明清史的學術研究成就與教學貢獻。他在香港城市大學開創和主持的「中國文化研究中心」,不啻成為香港宏揚與傳承中國文化的綠洲。他在書法史、崑劇曲、茶經、飲食等不同範疇的中國文化,都能作出開創性的研究,也從來不忘懷用心普及於社會。在同輩學術界朋友中,我一直偏愛培凱兄的學術雜文與書法。前者以其博學多識,文釆斐然;後者以其儒雅蘊藉,清新可人。
培凱兄有古人之風,中國讀書人的傳統。幾十年來,每逢農曆新春,總捎來或一箋新詩,或一篇散文,或一紙吉祥語,以作賀歲。都是親筆書寫的,工整雋永,雅氣襲人,我總是珍藏起來。
退休後的幾次聚會中,我們有一個約定,此後我們有書信往來,必須用中國紙墨。無他,互相鼓勵,希望能保存毛筆書法的傳統,承襲中國文化藝術之精粹。在我心底,知培凱兄書法有功底,趁他退休有暇,假以時日,必有大成。果然,退休後培凱兄的書法造詣,突飛猛進,已遠軼「為學之餘事」,駸駸然成一代書家了。至於本人,或因習之不得其法,或因天資所囿,無大長進。幸好也養成興趣,日以此自娛,得晚年遣興之樂。
習語有說「字如其人」,「文如其人」。一層意思,是讀字可知其人,讀文可知其人。書法也好,文章也好,如非?意造作矯飾,真的能反映其人的個性和秉性。另一層意思,字也好,文也好,也能反映其人的學問深淺與為人的修養。陳從周先生一再跟我說,他還是喜歡學者字、文人字,看來也是看重書家的學養,字的藝術形式背後的內涵。啟功先生說過「一切藝術的靈魂,是文化修養和人文精神」。中國書畫藝術的靈魂尤其如此。以此去讀培凱兄的書法,可得明證。
蘇東坡在文學、藝術、文化精神以至為人,都是中國歷史上卓爾不凡的人物。沐浴於東坡翁的人生與文學藝術的培凱兄,書寫東坡翁的名篇,千年契合,愈是不可方物了!
陳萬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