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張可兒│自由譯者、撰稿人
閱讀邢悅的文字,無論是散文、詩句,或描述寫作和寫書法的文章,都提醒我,人不可忘記自己的基本。
認識邢悅,都是IG的緣故。他在IG簡介寫道:寫下就是永恆。
書寫是他的底氣、堡壘、魄力、風骨;亦是他最溫柔的想望,猶如細看雪片飄落的隱靜,仰望天空,極目想像。詩人,安靜地透過文字填密心中堡壘;書法家,身在傳統和創新之間,執著於普及和創作。
散文的作品,題材跳脫於生活中的片段,及對他的啟發和牽動。〈永遠沒有一個夢成真〉和〈秋夜為何荒涼〉滲透出他對夢想和生活的一絲懷疑,須臾之間,書寫承托著他;〈如何救回來〉中書法家對普及手藝的那團火,就如我認識的他,思想悠轉間,信念仍是堅定;〈星期六的奇跡〉中讀詩的小孩,浮現一道鏡像般的隱喻。
詩人「在黑暗中最溫柔的緞帶」落在他的三行詩,此文體提煉出他書寫的力度和純粹,倘若他知道。部份詩歌浮現的畫面極富電影感,捕捉的情景是如此生活化,好像是似曾相遇過、然後忘記了的回憶、回想和覺察的畫面,卻因為深深觸動詩人而豐厚了短短三行的字句;有些是詩人對書法、生活、未來和愛情的內省。是的,無常的生活中有著失望、恐懼、遺憾、感動和悵然,在光影底下曾有著飽和的顏色,事過境遷,漸漸變得蒼白,剩下的空白只教我們以慾望和希望去填滿。邢悅的三行詩,帶我們到他的和我們的場景走了一趟。讀著他的詩,我想起張愛玲的一句話:「生命有它的圖案,我們惟有臨摹。」
最後,他與茶人尚雪的對話〈無事常相見〉是多麼的個人,但與我這位讀者卻有一段舒適的距離。尚雪是汴京茶寮的創辦人,茶寮曾在澳門渡船街度過一段歲月,然後搬遷到香港中環。人們記得它們的紙杯,邢悅在杯上以瘦金體寫上他的三行詩。詩歌、書法和茶道合一,這份糾纏不清卻流露茶人和詩人的出世態度,尤其當他們討論到城市中人與人之間的疏離、疫下的社交狀態、創業和延續的想望。二人皆由上班族演變成創業者,那份勇氣唯有知己明白。最後的對話,提到一首三行詩:「說起活著,有什麼比恐懼和感謝�兩把油然而生的聲音�更確鑿於心呢」。是的,面對人生無常的戲碼,但求到最後,向過去的自己說一句感謝。
作者序
記得去年(2021)在澳門望廈山房與西洋書法家阿堅奴(Aquino da Silva)辦「澳門字傳」合展,場內掛著我所寫的書法──「果」。
喜歡現代書法的人,大概會想起井上有一、手島右卿、董陽孜,或是少字派的象書風格。
我喜歡井上有一「貧」與「花」系列,手島右卿「崩壞」。後來漸漸有意轉向簡約(雖然我依舊鍾情於瘦金體),由於長時間從事教學工作,害怕變成話癆,詩就像我詩(私)生活的底色,長話短說便成習慣,沉默的保護色,如鏡前呵氣,不驅自散。
從2009年開始,輾轉與字體設計師Benny Tang鄧寶誼(我的首本詩集《輕度流亡》設計師、「鳥姿書」字體設計者)合作多次,因字結緣。我們比以往更合作無間,共同成立澳門字體設計學會,提倡「字覺」、「覺他」,對一個「拿筆寫詩」的人來說,寫字的行為既原始又直觀,還要時常調整手與心的頻道。正如我寫給自己的生日詩:
寫下一句
非關情愛又相互纏綿的願望
「腕不負心」
說回書法,「果」的發想,來自果中有因,「伴」以緊湊敧側的結體造成「自」的形象,陪伴�羈絆之間,字意的情境與詩意的回饋便自然地於行筆之中相互投映。
字中有筆,詩含意象,就不至於純粹無聊的塗抹,甚或有幸乘著近年寫字熱潮,三行詩成為墨客寫手筆下的一闕佳句,或是網絡貼文,這絕對是我的幸運。
這次選詩,同樣根據時序安排,並沒有特定主題,依舊抱著「不知道下一首要寫什麼」的初衷,其中有寫給自己的生日詩,給別人的悼詩,關於日常吃喝、看病、工作的尋常體會。如果你覺得這些詩讀來荒謬又深刻,那就證明詩是溫柔的武器,如果你感到療癒,就把它當成OK繃,貼在淺表的傷口,如此簡單看待每一首詩就足夠了。
2022.05於澳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