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二樓書店 > 亞斯瑟王與方桌武士

作者序

願每個亞斯瑟王都能擁有許多武士

彭素華

　　這個故事已經在我心中多年，只要代課時遇到類似的學生，亞斯瑟王的身影便會浮現腦海。

　　我記得剛代他們班時，起初每堂下課，他都坐在位子上——全班最遙遠的位置，側著頭望向後陽臺圍牆外的臺灣欒樹，外界的紛擾吵雜似乎都影響不了他，直到上到自然課〈昆蟲的世界〉這個單元，才改變了他的作息。而這時候，我已經代課將近一個月。這一個月以來，他從來沒有跟我說過話，甚至連看我一眼也沒有，但我才不管他有沒有看我，有沒有跟我說話，我依然每天在放學時呼喊他的名字，跟他道再見。

　　這一天的某一堂下課，他主動走到我面前，側著頭（因為他不想看我）說：「老師，我要到樓下去看蟲。」

　　第一次跟我說話耶！我有點高興，但也很不放心，畢竟他是特別的孩子，於是我說：「你找個同學陪你去。」其實這話實在強人所難，他沒有朋友，到哪裡找人陪他看蟲呢？正當我們兩個都不知如何是好時，在他背後一公尺的她跳了出來：「老師，我陪他去看蟲。」於是，他和她高高興興的下樓去了。

　　她，也沒有朋友，高度近視，眼鏡勉強掛在塌鼻梁上，喜歡咬指甲，曾經從抽屜裡狂奔出兩隻大蟑螂，搞得全班雞飛狗跳，此後媽媽每隔幾天的早自習，便會到教室親自幫她整理抽屜。看她的長相，我曾試探的詢問媽媽：「她是否是唐氏症？」但媽媽堅稱她沒問題，只是需要多調教，多提醒。

　　無論如何，他和她成為了好朋友。

　　我對他是特別包容的，比方說：班上同學輪流查字詞，然後再寫到黑板上，達標者可以記點，最後依累積點數可換取不同的禮物。原本全班都需要上臺，只有他不用，但我來班上後更改規則，所有同學一視同仁，而他原本極為抗拒，我陪著他從頭開始學，一次又一次。沒想到，他竟因此迷戀起查字典，就算沒輪到他，他也硬要上臺書寫查到的造詞，惹得其他人生氣，儘管我向同學們表示，他多寫的都不會計算點數。事實上，他根本不在乎點數問題，只是單純固執的想做這件事，但是部分同學心底依然不舒服。再比如：下雨天，不能到操場或花圃看蟲時，為了安撫他的焦慮，我會讓他用我的手機看昆蟲影片。

　　某一天，他的桌椅被人翻倒，裡面的課本散落一地，還好有幾位同學在他還沒來之前幫忙恢復原狀。隔天，桌椅再次被翻倒，兩位男同學跑來找我，其中一位還沒開口就流下眼淚，不平的說：「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他？」

　　真是溫暖的孩子！我抱著他們，感謝他們。

　　下課後，我把翻桌椅的同學叫來，問他們為什麼要這樣？

　　他們說：「因為老師偏心！」

　　他們的回答宛如當頭棒喝：我不是正式老師，沒修習過正規教育課程，也許我自以為的包容，事實上可能讓這些特別的孩子遭到更大的排擠，處境更加艱難。但是父母抗拒鑑定，我又不能隨意猜測孩子可能的症狀，甚至有貼標籤的疑慮，真是兩難！我只能這麼跟孩子說明：

　　「老師不是偏心，是包容。我容忍他的某些行為，但不影響我公平獎勵所有同學。人類的腦袋是複雜的，有些人做某些事，不是被寵壞，也不是故意的，而是沒辦法。比方說，有些人不是不努力，但他就是功課不好；有些人不是故意擾亂上課秩序，但他就是會控制不了的亂動；再比方說……」

　　沒想到，話還沒說完，其中一位男同學低下頭：「老師，我懂了！我也有妥瑞氏症，治療後好多了！我以後不會再翻倒他的桌椅了。」

　　我何其幸運，不用像書裡的代課老師大費周章。同時我也上了一課——孩子們的心腸都不壞，只是不了解。他，我現實中的亞斯瑟王，終能安穩的繼續過學校生活。

　　在我代課的歷程中，不是只有遇見過一位亞斯瑟王。另一個他，經常不自覺的發出怪聲音，喜歡在課本空白處、考卷背面，或任何一張紙上不斷的不斷的畫著恐龍，他畫的恐龍張牙舞爪，栩栩如生；沒畫圖時，則喜歡窩在教室的閱讀區看書，即使班上在舉辦同樂會也一樣，在喧譁躁亂的環境中，他像一片沉默的孤舟；體育課時，同學們分成兩隊打躲避球，他也想參與，但他動作笨拙，在內場常會阻礙同學躲球，他便在內場的最邊緣，笨拙的跑來跑去，像隻鴨子。他沒有朋友，不是他不喜歡跟別人玩，只是總因不懂規則，被同學轟到旁邊。有一次，他甚至硬要指導正在下棋的同學正確的下法，引起下棋和圍觀同學的不滿，發生推擠。

　　亞斯伯格症是自閉症（又稱孤獨症）的一種亞型，與高功能自閉症同屬於廣性發展障礙，目前在診斷上都歸於自閉症光譜，一般診斷年齡在8∼12歲之間。根據醫學統計，每千名7∼16歲的兒童中，就有1.7∼3.6位為亞斯伯格症，且近年醫學調查顯示，泛自閉症兒童有越來越多的趨勢。然而不是不喜歡和人互動、行為固著或表現與一般人不同，就可以隨意斷言是亞斯伯格症，這樣反而會限制孩子的可能性：至於亞斯伯格症主要的臨床症狀，在此就不列舉，應交由專業醫師診斷。我只是想告訴大家一個特別孩子的故事。

　　不！應該這麼說，他不是「一個」，是許多特別孩子的綜合體，他們的遭遇真真實實在校園裡發生。

　　亞瑟王對他的騎士說：「我們要幫助所有需要幫助的人。我們也要互相支援。我們要以溫柔對待軟弱的人﹔但要嚴懲邪惡之徒。」

　　我要補充：邪惡之徒可以交給時間和老天；但軟弱的人，我們應該溫柔對待，因為他們不是故意的。

　　我永遠忘不了我的亞斯瑟王！

　　願「吾王」能擁有許多武士，助他面對人生的挑戰。

推薦序

愛與了解，讓亞斯孩子找到光

佛光大學兼任助理教授李明足

　　臺灣正要走向「融合教育」的時期，在因緣際會下，我進入特教領域，負責當時一所高職學校的特教班（避免標籤化，後改稱「綜合職能科」）。

　　站在特教現場，更了解特教是多麼獨立而專業的領域。我的學生有輕、中度學生，包括智障、身障、自閉、學障等等，也有亞斯學生。亞斯學生雖然不善與人交際互動，說話過於直白，有時答非所問，讓人哭笑不得，但他們也有相當能力，是可教育，可訓練的。在他們高中畢業前，我們會為這些綜合班同學轉銜職場，我曾推介一位亞斯學生做倉庫管理的工作，他認真做事從不偷懶，深受老闆歡迎。其實，只要了解每個亞斯學生的特質，就能使他們適得其所，這對亞斯孩子非常重要。

　　同樣是亞斯學生，這本書以學校為主場景，描述亞斯伯格孩子身處校園的故事。他必然會遭遇一連串困境，故事軸線該如何化解？

　　我們先來了解自閉症支脈下的亞斯伯格孩子。雖然每個人的行為表現非常個別化，但歸納其共通特徵，首先是社交困難，也就是不會察言觀色；其次，他們通常有強烈固執和特別的興趣，例如：對記住時刻表特別感興趣、固定走同一條路線等等；再其次，他們的語言表達容易被誤解。以上提到的，在《亞斯瑟王與方桌武士》這本書中都可以找到印證。

　　本書之所以非常值得推薦，主要有以下幾點：

　　準確掌握亞斯孩子的形象

　　作者能如此鮮明形塑亞斯孩子的形象，必定花了許多功夫收集資料、研究與觀察。從亞斯瑟王（王雨聲）的社交困難打開第一幕：當他在走廊上，直接大聲說出：「班長（李易安）的內褲露出來了！」還不避諱的形容她的內褲像「十斑大瓢蟲」。同學越是糾正，亞斯瑟王反而越詳細的介紹這種瓢蟲的生態，完全沒有察覺當事人的尷尬——這是亞斯孩子常表現出來的行為。

　　接下來作者寫到亞斯瑟王喜好昆蟲，從蟑螂、瓢蟲到各類型象鼻蟲……正是亞斯孩子對某一類事物的執著興趣。到了學期中時，大家還發現亞斯瑟王有超齡的數學天分（會算國中數學）。

　　至於亞斯孩子的固執性，在他的行為上也表現無遺：固守班規、午休時絕對不做導師給他的數學題（他認為午休就是要趴在桌上）、刷牙不多不少，上下各刷二十次……等。

　　角色個性和事件任務搭配得宜

　　除了亞斯瑟王以外，作者還安排了另一位智能發展遲緩的張亦彤，苦於成績低落、衛生欠佳，遭受同學排擠。對照亞斯孩子的社交困難，讀者藉此認識特教孩子的不同類別。

　　故事中班長和蟲哥儼然是亞斯瑟王的守護者。其中一段情節描寫，幾位同學故意製造事端干擾亞斯瑟王，幸虧守護者見義勇為，為他化解。當亞斯瑟王和外界溝通困難，班長的「叩叩叩」敲三下，變成他與外界溝通的聯結器。蟲哥則因和亞斯瑟王一樣喜歡昆蟲，加上能同理特教，總會適時陪伴他。尤其故事最後，當亞斯瑟王對爸爸的示好擁抱感到遲疑時，多虧蟲哥以「負子蟲寶寶」為例，鼓勵他接受，終於化解父子間多年來的隔閡。

　　邀約你來讀這滿溢正能量的好故事

　　我多麼羨慕故事中的亞斯瑟王，他是如此幸運，身邊圍繞著愛他的父母、老師、同學，在他周圍形成守護光圈，足以防禦少數同學的搗蛋霸凌，呵護他成長。

　　對在學的讀者而言，或許你的班上也有幾位特別引人關注的同學，請先不要覺得他「奇怪」，先讀讀這本書。如果你願意付出一些關懷，試著去了解他的狀況，或許你會發現，他比你想像中更容易相處，就像故事中李易安的體悟一樣。

推薦序

用同理心看待每個孩子

桃園市光明國小蚊子老師

　　小時候的我走在路上，看到自言自語還比手畫腳的人，總有些害怕，不自覺離得遠些，怕被他們傷害。步入社會後，接觸的人多了，了解生活中總有形形色色的人，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特質，包容心也慢慢變大。但，在教書生涯的前幾年，我還是無法理解有的孩子為何像蟲一樣總坐不住？為何不理我也不愛說話？為何每節下課都在畫同樣的城堡圖而不去跟同學玩？為何老愛亂摸教室裡所有的東西？

　　直到我第二個兒子出生後，這些問題才陸續有了解答。

　　兒子在一歲半前像個天使，帶出去跟親友吃飯不哭不鬧；但之後，卻常常會莫名的大哭大鬧。兩、三歲時，他還不會叫爸爸媽媽，原以為只是語言遲緩造成表達的挫折感所造成，結果一連串的評估檢查後，才發現是輕度自閉症（但六歲前會診斷為廣泛性發展遲緩）。

　　自閉症的孩子固執、不輕易接受改變、缺乏同理心、隨心所欲、行為怪異，時常合併注意力不足過動症狀。十多年來，兒子脫軌演出總不間斷。

　　兩、三歲時，他很愛爬上爬下，像馬達一樣停不下來；到別人店裡會一直想開關店裡的門，只為了看門旋轉的軌跡，樂此不疲；由於感覺統合問題導致非常挑食，幼兒園老師為了訓練，會要求他將食物吃完。他當時只喜歡白飯﹐有次看到送來的是紫米飯，居然大哭了半個小時。

　　到了小一，因為無法適應要寫功課的事實，他每天邊寫邊哭鬧，哭到附近的大人小孩都來關心發生了什麼事；中年級時體力旺盛，當時請居服員阿姨陪他寫完功課去運動一下，但他一股腦兒往前衝，衝到阿姨追不上他；他喜歡自己擺設東西，常把家裡的物品乾坤大挪移，隨他的意擺放黏貼，家人常因此找不到東西。

　　小五時，他因為不想跟科任老師說話而不交作業。老師請他補交，他竟然將作業丟在科任教室門口就跑了；前一陣子，迷上投幣的感覺，趁倒垃圾時偷偷把家裡的零錢拿去投捐款箱、夾娃娃機、扭蛋機，然後又偷偷把換到的東西藏在社區的樓梯間，直到管理室貼出公告，我們才發現這件事。

　　兒子常維持某個興趣一段時間，然後又換別的興趣。例如小時候很愛植物，整天捧著植物圖鑑不停翻閱，到戶外會一直牽著爸媽的手，指認各種形形色色的植物；過一段時間又換對動物有興趣……大班時特別喜歡摺紙，照著摺紙書瘋狂的摺了許多高難度的紙盒、戒指、鋼琴等，作品堆滿一箱又一箱……去年夏天，他迷戀上水果，每天一早自製各種水果盤、果汁，還要我錄下他介紹打果汁步驟的影片，上傳到影音平臺；至於最近呢，則是喜歡媽媽左臉上的「斑」，沒事就來偷襲我，偷捏、偷親、偷抓，一天來探望我的「斑」數十次，真希望他這個興趣趕緊消退啊！

　　十幾年來，由於他高度的固執性與好動行為，我們彼此間的碰撞與拉扯從不間斷，我時常感到心力交瘁，非常無助。但兒子個性單純、不記仇，總是含淚把我要求的事情完成後，又馬上抱著我撒嬌，說：「我最喜歡媽媽了！」看著他可愛的小臉，圓溜溜的眼睛，心疼又溫暖的感覺同時湧上心頭。

　　轉眼兒子即將步入國中，行為日漸趨於穩定，對於最討厭的考試，也願意跟著父母安排的計畫去複習，最近在家還會主動拿參考書翻閱呢！不過，他雖然大多能遵守學校的規範，在班上仍是不交朋友、沉默寡言，看到老師也儘量避而遠之，對所有社交行為都十分排斥，比小時候更獨來獨往，就連跟家人間的表達溝通也十分簡短；再加上課業越來越難，複習時總需要比別人多花雙倍的時間……對於他的未來，無論在人際互動或學習方面，作為母親的我，倍感擔憂。

　　感謝素華老師的邀約，讓我能在第一時間一飽眼福，欣賞這本《亞斯瑟王與方桌武士》，並與大家分享身為自閉症孩子母親的心情。

　　故事中的亞斯瑟王，是一位亞斯伯格症障礙（目前已歸類到自閉症光譜障礙）的孩子。他是同學眼裡的「怪咖」，怪異而重複性的行為常無法被班上同學所理解：例如一定要班長敲三下桌子，他才要去排隊；感到生氣或不安時，會一直前後搖晃身體；每節下課都要去觀察同樣的昆蟲，始終如一；常常自言自語，提到昆蟲就無法停止……

　　隨著劇情推演，看到同學們對亞斯瑟王的不滿與排斥越來越張狂，我也跟著一起生氣，一起悲傷難過，心情起起伏伏。幸運的是，雖然有些同學對亞斯瑟王無可奈何，卻仍試著去理解他，甚至為他流淚、為他挺身而出。看到這樣的情節，真的覺得好窩心。

　　故事的結局是美好的：亞斯瑟王的父親學會了擁抱他，同學們也成功引導亞斯瑟王完成袋鼠跳比賽……素華老師以詼諧輕鬆的方式，引導孩子進入亞斯瑟王的世界，讓我們了解身心障礙的孩子也許外觀、行為跟我們不大相同，但跟大家一樣都是需要被理解與尊重的。因此，了解他們的特質與想法、學習如何與他們相處，是大家都要學習的重要課題。

　　你身邊有身心障礙的朋友或同學嗎？如果有，別忘了多發揮你的同理心，想想他們在行動、學習、溝通方面，一定是克服了許多困難，才好不容易適應現在的生活。請多多給他們鼓勵與關心，因為加油打氣可以激勵人心，讓他們感到幸福。而這樣的幸福，會讓我們的世界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