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擁有關於男孩的知識,是從在學校裡與私人診療中的工作所累積而來。三十年前我從大學畢業後,便陸續擔任公立中學老師、私立高中老師與學校的顧問,最後在芝加哥南方(South Side of Chicago)與麻州的劍橋成為臨床心理學家。透過這些專業的訓練與經驗,使我對於男孩少年時期的特質有所認知;同時,我對男孩的了解,也建築在我本身是由一個男孩蛻變為男人。 我的少年時代經驗有時使我很難去談論所謂「普通的少年經驗」,因為我的經驗並不普遍。我的家在紐約市的上東區(Upper East Side),父親生於富裕之家,年紀稍長就擁有兩匹小馬。我從小就進入貴族學校,與一些所謂成功人士的公子為伍。大人們經常帶我到百老匯去看音樂劇、歌劇,或者到卡內基廳(Carnegie Hall)聆賞專為少年演出的伯恩思坦(Leonard. Bernstein)音樂會。六年級時,我跟一個好友湯尼跑到他位於十二層樓高的家中,俯瞰公園大道,屋內牆壁四周掛的全是他父母收藏的畢卡索畫作,那可能是全世界最大規模的畢卡索私人收藏。當時我們想:如果將衛生紙沾濕,丟到窗外來往的計程車擋風玻璃上,一定很有趣。於是我們拿來整捲的衛生紙與水,完成了好幾個完美的丟擲。當時,我們並沒有想到,對於計程車司機與車上的乘客而言,這種舉動有多危險!但當時的確引來注意,一位警察停在窗戶下面,走進樓梯,並要求樓下的管理員,讓他進入湯尼的家。在那一個宛如美術館的房子裡,警察逮到我們,他安安靜靜地走了進來,按住了我們的肩膀。這一幕歷歷在目,我常常想起那種懼怕與羞辱的感覺。我的父親主導性強、野心勃勃,他是成功的建築師與工程師,一生都是以「en charrette」方式過日子——在法國的建築界,意思是指「總是在辦公室狼吞虎嚥垃圾食物,不斷跟最後期限賽跑」。雖然事業成功,但父親的私生活卻是困擾重重、麻木不仁。九歲時,父親失去了他的父親與最親密的兄弟,對他而言,這是一次難以言喻的傷痛。父親一直畏懼強烈的情感,他無法與他人維持親密關係;當我們兄弟逐漸長大,父親對於心思複雜的兒子感到手足無措。當我十三歲時,我開始覺得,在情感的發展上,我已超越父親許多。雖是這樣——雖然我從不曾跟父親一起玩過接球的遊戲(我也不認為父親曾經玩過棒球或籃球),雖然我們經常使彼此狼狽不堪,或激怒對方——但他給了我許多珍貴的禮物,使我成為一個充滿愛的男人。這些禮物是什麼?是他開玩笑的方式?是他喜歡做怪形怪狀的煎餅?喜歡填字或玩猜謎遊戲嗎?還是……當其他的父親去喝酒或是看報紙時,他寧願陪著孩子到游泳池或玩遊戲?我的母親是我所知道的人當中感情最深沈、最憂傷的人,她總是說:「我一定要讓麥可和他父親分開,他們兩個總是不停地爭吵。」我一直希望,她不是用這種方法來介入我與父親之間的關係。她不了解父子之間的競爭、衝突與對彼此的需要。我們一直試著建立親密的關係,一直到父親過世後才停止。在我著手寫這本書的時候,我總是想起沃爾夫(Geoffrey Wolff)在《詐騙公爵》(The Duke of Deception)一書中所說的:「在我心裡,父親從不曾真的離開過。」我有一個哥哥,叫做彼得,在我的生命裡,他總顯得那麼巨大,而我們也不斷地進行激烈的競爭。在我的記憶中,他總是鞭策我長大;當他十六歲、我十四歲時,有一次,我們兩個人憤怒到幾乎要殺了對方才罷手;我手中拿了一個大玻璃煙灰缸,而他則拿著威士忌酒瓶。我從沒忘記,當我十七歲時終於了解到我比他大,那一刻我的心裡有多滿足!現在,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之一,我們會在網球場上發洩我們的「該隱式」的衝動,效果還挺不錯!現在,我已是擁有十三歲女孩和一個八歲男孩的父親,我深深覺得生活是一種巧妙的平衡。我常常擔心我的兒子威爾,他與一般男孩子不太一樣,老是躲避體育活動而寧願去堆樂高;此外,我常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偽君子,我花很多時間在工作上,在國內飛來飛去,拚命地告訴父母親要多花一些時間陪陪他們的孩子!有時,我帶著謙卑、但無所恐懼的心情,回首檢視自己的生活,發現自己與父親一樣地埋首工作!如果,我能夠藉著寫這本書達成我的目的,我希望能利用我身為男人的經驗、我曾為男孩的記憶、以及我從事男孩與男性治療的專業,幫助所有為人父母者更了解他們的男孩。我願意敞開辦公室的大門,揭露青春期的男孩子是如何與憂傷奮戰,以及他們是如何將憂傷轉化為對自我和他人的憎恨。最重要的是,我希望能為父母親解釋男孩的內在世界,讓他們不再與孩子們漸行漸遠,不再因為他們不了解的變化而受傷、受挫。我希望讓父母親了解,如何建立起一套男孩所喜歡的、深切的、親密的情感語言,築起溝通的管道,協助男孩們順利度過青春期的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