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後,我在已故台灣學者吳潛誠的書裡初次讀到愛爾蘭詩人黑倪(Seamus Heaney)的〈契訶夫在薩哈林島〉(Chekhov on Sakhalin),乃能逐漸逼近這個問題的核心。契訶夫和魯迅一樣,是位醫生作家。不同的是,這位短篇小說的王者不只以文字診治俄羅斯,而且從未放棄過行醫救人。饒是如此,他仍深深愧疚於自己的失責;世間苦難深重,他卻放縱自己的藝術才華,這實在無異於一種輕佻的冒犯。於是他決定走一趟薩哈林島(也就是今天的庫頁島)。那是沙俄時期的監獄島,囚禁的全是政治犯和「暴亂份子」。契訶夫要為島上的犯人寫一本書,描述他們的故事,轉達他們的聲音。很明顯,這是一趟贖罪之旅,而且是非常艱苦的旅程。因為從莫斯科到遠東,中間是西伯利亞的苦寒荒蕪,行程至少六個月。起行之前,朋友贈給他一瓶頂級法國白蘭地。他就把這瓶昂貴的瓊漿放進行囊,一路搖搖晃晃,在登陸島上的第一個晚上,他才終於打開了這瓶白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