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班雅明(Walter Benjamin, 1892~1940)在〈說書人──尼加拉.列斯科夫作品隨想錄〉(The Storyteller:Reflections on the Works of Nikolai Leskov)一文中曾感歎說,「說書人」這個古老的行業受到小說興起及新聞報導的衝擊,已經日薄西山,但上個世紀末奇幻文學的勃然再起,說書人有了新的契機與面貌。他們不需再與聆聽者面對面,可以筆代口,以傳統說書人的口吻寫出適合口傳的故事,向無數的大小讀者「講」故事。林珮思(Grace Lin)的《月夜仙蹤》就賦予故事中多重故事新的生命,使得說故事的藝術重新活了過來。她把許多中國民間故事和傳說揉合一起,組成一篇迷人的故事。然而,她書中的說書人身分卻與班雅明的主張有些落差。
不少讀者認為,這本作品有《綠野仙蹤》(The Wizard of OZ) 的影子,這同時也讓其他人想起魯西迪(Salman Rushdie)的《哈樂與故事之海》(Haroun and the Sea of Stories)。魯西迪在他的這本作品裡,企圖重新喚醒讀者──閱讀一本絕望角色群聚一起、在探索路上成為好友的追尋小說的那種感覺。在這方面,林珮思似乎比魯西迪聰明。魯西迪的小說基本上是《綠野仙蹤》的再現;而林珮思把舊故事和古典神話組合在一起,構思出似乎是全新的素材。另外,她同時還想到了視覺效果,比如在月雨村,敏俐投宿在大阿福的家,家中每個人從自己的衣服剪下一塊布,幫敏俐做了一件暖棉襖:「她注視著自己身上這件新棉襖的袖子和縫在上頭的鮮紅拼布,倒抽了一口氣……他們揮手時,敏俐看到每個人的袖子都少了一塊。她的道別聲凍結在喉嚨裡。」她同時不忘應用隱喻,例如:「每天晚上,星星像落在黑色石頭上的雪片,布滿了天空……」使得這本書不僅適合自我閱讀,也可以放聲朗讀。
如果說把《月夜仙蹤》與《綠野仙蹤》和《哈樂與故事之海》比較不甚恰當,因為時空不相同的關係,讀者極可能會想起一九二六年榮獲美國紐伯瑞文學獎金獎的《海中仙》(Shen of the Sea)。這本書的作者也借用了部分中國傳說與民間故事,但扭曲了故事原意,又濫用典故來改寫,中國味道完全變了味。從插圖中也可看出,作者對中國朝代的更迭與服飾、髮型了解不多。唯一能吸引外國讀者的是書中的逗趣胡鬧敘述,反而欠缺深度與廣度。相對之下,八十多年後的《月夜仙蹤》作者態度嚴謹多了。她熟悉自己的文化,並能細嚼慢嚥,舖陳出華人讀者也能接受的結構。用典細心,描寫情節相當動人,熔寫實與奇幻於一爐。作者擅長講故事,她讓書中每個角色都扮演不同程度的說書人,支撐情節的發展。沒說過故事的女主角則擔任串接故事的重任,突顯了以不同的故事串連一系列的衝突。藉由故事的溶入,調節了行文的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