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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無邪小記:姚靈犀性學筆記

思無邪小記:姚靈犀性學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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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89868985322
姚靈犀/著;蔡登山/編
獨立作家
2013年9月16日
100.00  元
HK$ 80  







叢書系列:Do身體
規格:平裝 / 246頁 / 14.8*21 cm / 普級 / 單色印刷 / 初版
出版地:台灣


Do身體


社會科學 > 文化研究 > 其他









作者簡介

姚靈犀(1899-1965)

  名訓棋,字君素,號袞雪,筆名靈犀。民初江蘇丹徒人。風流倜儻,擅詩古文辭。曾為《南金》雜誌社社長兼主編。

  重要著作為:《采菲錄》六冊,是至今為止整理彙編纏足史料最為齊全的著作,相信也是空前的一部著作。《思無邪小記》,記錄有關性文化的資料一時罕有其匹;《瓶外卮言》對《金瓶梅》的詞語的辨析也獨一無二,而且稱得上是「開山之作」。還有《未刻珍品叢傳》、小說《瑤光秘記》及未刊的詩詞稿《袞雪齋詩詞稿》十冊、《春還堂存稿》一冊、《小?集》一冊等。


創下許多「第一」的性學專家──姚靈犀其人其書/蔡登山
弁言
題詞
思無邪小記.正文
附錄
非花記
鑑戒實錄





創下許多「第一」的性學專家──姚靈犀其人其書 蔡登山

  記得姚靈犀的名字,最早來自周越然(1885-1962),周越然擁有編譯家、藏書家、作家等頭銜,他從編輯商務印書館的《英語模範讀本》教科書而致富,然後把版稅拿去買書,買些中西的「海外孤本」,成為當時著名的藏書家。又由於他不僅蒐藏還研究這些書籍,寫下不少的版本考證、書話之類的文字,又使他成為一位作家。周越然所藏固不乏宋刊元槧,更以詞曲小說等明清精刻精印本、手稿鈔本為其特色。書人收藏,與商人不同。成功之訣,在於特色。

  他深得此中三昧。他說「書之奇者,不因版古,必因稀見」,因而他的庋藏,不收古董商追逐的宋槧元刊,而是中、英文珍本秘笈雅俗兼收,在我國藏書史上,重視中西並蓄,周越然可謂得風氣之先者。另外他特別重視蒐羅東西方情色文化的香豔書為其特色。這在當時風氣未開的中國,是需要眼光和勇氣的。用他自己的話說,「北平某報譏余專藏淫書,南京某報罵余專譯淫書,其實,余所藏所譯皆名著也。」他單是《金瓶梅》的中外版本就有十多種。他豐富的性學藏書,多是人棄我取的孤本珍品,是研究古代相關性文化的珍貴史料。

  周越然在寫於一九四四年的讀書札記〈《金瓶梅》與《續金瓶梅》一文,便提到姚靈犀的《瓶外卮言》一書,他說:「《瓶外卮言》為研究《金瓶梅》者最佳最便之參考書,此書於民國二十九年由天津法租界天津書局出版。書內含(一)著者時代及社會背景,(二)詞話,(三)版本之異同,(四)與《水滸傳》、《紅樓夢》之衍變,(五)小札,(六)集諺,(七)詞曲等篇,共二百六十頁。〈小札〉係專名或土語之字彙;如蓋老(某婦之夫也),色系女子(絕好也),刮刺(勾引也),油水(侵潤也),四海(交遊廣也),眼裡火(目中出火,見則心愛也),不聽手(不聽指使也)等等,無不一一詳解之。」《瓶外卮言》在一九四○年出版,對《金瓶梅》有獨好的周越然,馬上購得該書,而且寫下提要,這或許是該書最早的書評。

  之後這部研究《金瓶梅》的開山之作-《瓶外卮言》就一直無人提及,如李田意編的《中國小說研究論著目錄》、澤田瑞穗編的《金瓶梅研究資料要覽》、魏子雲著《金瓶梅探原》,甚至號稱相當完備的《金瓶梅研究書目》(宋隆發編)都不見著錄該書。一直到一九八○年三月,旅居美國三十五年,先後任美國勞倫斯大學、耶魯大學和印第安那大學中文教授的柳亞子的長公子柳無忌(1907-2002)教授,在臺灣的《書評書目》雜誌發表〈不見著錄的一部金瓶梅研究資料〉一文,才詳細介紹了姚靈犀的《瓶外卮言》。柳無忌教授說:「此書出版於抗戰期間早已淪陷的天津,所以一直不為國人所注意,在國內亦未流傳。我手頭有的那本,為昭和三十七年(1962)日本采華書林重印本,繼澤田瑞穗的《金瓶梅研究資料要覽》,列為「采華學術叢書」第二號。書前有昭和三十七年采華書林主人的〈發刊辭〉。」「禮失而求諸野」,沒想到被時代湮沒的《瓶外卮言》,卻在域外的日本被重印出來。

  柳無忌對此書的評價云:「這些文章,不論是轉載他人的作品,或作者自撰,其貢獻與重要性都次於本書下半部的幾篇。尤其是實為洋洋大著的所謂〈金瓶小札〉(一○○至二四○頁,共一百四十頁),凡有關小說中不易解釋,隱晦難詳的俚言俗語,均『一一拈出,考其所本』;此類工作,對於金瓶梅的讀者極有幫忙。不僅此,文中有許多條,亦見於其他小說,及劇曲,因此極有參考的價值。此文簡直是一部俗語辭典,可以補張相《詩詞曲語辭》、陸澹安《小說詞語匯釋》、傅朝陽《方言詞例釋》、朱居易《元劇俗語方言例釋》書的不足。此外,如最後二篇〈金瓶集諺〉與〈金瓶詞曲〉的這種編集工作,亦沒有前人做過。」如同三、四十年前的周越然,柳教授也道出了〈金瓶小札〉的重要性,它是解開《金瓶梅》中俚言俗語的一把鑰匙,何況它還對這些隱晦難詳俚言俗語考其所本,這非對當時的名物、風俗等等有淵博的涉獵者不能為。而〈金瓶集諺〉與〈金瓶詞曲〉兩文,更有著開創的性質,姚靈犀也意識到,因此他在〈金瓶集諺〉後曾有一段話云:「此書方言俗諺,索解甚難。賞奇析疑,殊饒興趣。先此拋磚引玉,初非貴櫝輕珠也。俟有增補訂正時,再將《金瓶梅》之批評,前人記述,西門慶、潘金蓮之紀事年表,書中人名表,書中時代宋明事故對照表,暨《金瓶寫春記》,《詞話》本刪文補遺等,一併付刊,以成完璧。」只可惜我們不知道他是否完成這些工作,因為沒見到有增訂本流傳下來。

  學者施蟄存(1905-2003)晚年寫有〈勉鈴〉一文,發表在一九九一年《學術集林》(卷二)。該文釋《金瓶梅》的淫具,卻能文字風雅有趣。文章說:「西門慶隨身帶有一個淫器包兒。這個包兒的內容,屬於藥物類的有『閨艷聲嬌』、『顫聲嬌』,這二者是同物異名。有『封臍膏』。屬於淫器類的有『銀托子』、『硫黃圈』、『相思套』、『藥煮白綾帶子』、『懸玉環』、『景東人事』、『勉鈴』。一共只有十種,大概作者所知道的已全部開列出來了。」施蟄存關於「勉鈴」的考釋,是因《金瓶梅》第十六回中有一首〈西江月〉云:「號稱金面勇先鋒,戰降功第一,揚名勉子鈴」。西門慶釋之:「勉鈴,南方勉甸國出來的。先把它放入爐內,然後行事,妙不可言。」由此可見,這小玩藝原為泊來物。施蟄存考據後總結緬鈴乃是「一個小銅球,遇熱能自跳動」。但他卻又不解,「爐」為何物?他認為「用不到放入爐中」。他以為:「緬甸男子以此物嵌於勢上,與婦人合歡時使其顫動,以求刺激」。「決不是放入婦人牝內的」。其實施先生把「爐」字,理解成爐子的爐,是錯的。「爐」字明明是女陰,這在《中國古代房內考》中就有這個解釋。

  我們看一下姚靈犀的解釋:

  勉子鈴 即緬鈴也。《談薈》及《粵滇雜記》均詳言之。淫鳥之精,以金裹之,其形如鈴,可助房中術者。見《辭源》「緬鈴」條。又《漁磯漫鈔》及他書皆謂鵲不停、石鍤,均此物也,而各異其名。

  爐 謂女子陰也。亦名曰鼎,皆道家採補之流,巧立之名目也。

  而另外施蟄存談到的幾樣淫器及春藥,我們在姚靈犀的〈金瓶小札〉中,也找到解答:

  托子 淫器也。今不傳其製。據原書「試帶」一回,略云,白綾帶較銀托子柔軟,不格的人疼,又得連根盡沒。又據「含酸」一回,竟用雙銀托,想鑄銀為圈,勒於身根。束則血僨陽強,藉以久戰。又壓陰髮磔怒。或於玉莖之下,更有銀片襯托,而以藥煮成者也。

  景東人事 景東即孟艮,在緬甸。俗呼「觸器」為「人事」。三五十年前香粉店、荷包店有售廣東人事者,俗呼為「角先生」。按「人事」疑是「人勢」之訛傳。王世貞《史料後集》載,世蕃當籍,有金絲帳、金溺器、象牙、廂金觸器之類,執政恐駭上聞,令銷之。可知明中葉奢淫之風,此器已盛行矣。

  相思套 《棲流略》曰,「龜帽,使毒不致上蒸,精不致下凝。俗所謂『風流套』者也」。現市上有售風流如意袋者,不僅為避毒之用。高棱肉刺,兼以媚內。一經御後,婦女莫不相思欲絕。此淫器也。
 
  硫黃圈 《棲流略》曰,「所謂鵝稜圈者,蓋以補修其形也」。勢之頸,束以圈,古用硫黃製,磨研則生熱。後世以牛筋為圈,或削鵝翎,或剪絨鬚,圍於外。進則順,退則磔張,如瓶刷然,亦淫器也。

  藥煮白綾帶 據原書,當其製帶時略云:以倒口針縫白綾為帶,內裝顫聲嬌,束之於根,繫之於腰,較銀托子為柔軟,不格人痛,又得連根盡沒也。其試帶時略云:替其紮於麈柄之根,繫腰間甚緊,一經聳弄,比平常舒半寸有餘,間不容髮。按此帶舊都香粉店、荷包店昔有售之者,近三十年已禁絕矣。

  懸玉環 淫器也,不知何物。或係懸蓮者。

  封臍膏 膏藥之貼於臍上者。守命門,固精液。今故都藥肆,有暖臍膏。

  香閨聲嬌 《詞話》作「閨豔聲嬌」,房中藥也。《北戶錄》言紅蝙蝠收為媚藥,此藥敷於下體者,與內服藥不同。

  除此而外,姚靈犀還提到不少的名詞,如非對性學方面的知識極為淵博者,恐不易解釋清楚的,如:

  月水 一名桃花癸水,亦曰月客,或曰紅潮,即婦女之月經。

  天癸 見《內經》。古統謂男精女血。今專言月經。

  龜 龜者男子勢也。養龜即以藥洗陰,或運氣使之昂然偉岸也。以龜為喻,像其伸縮之形。

  睡鞋 昔纏足婦女臨寢必易軟底睡鞋,以防纖趾鬆弛,更因□襪有欠美觀,著此取媚於枕席間。

  梳籠 一作梳櫳,或作梳妝,又曰梳弄。客為妓女開苞之謂。女子年及笄曰上頭,從前妓女、清倌皆結髮為辮,迨經客為之成人(又曰點蠟,即擇吉燃紅燭以賀)。例於筵席外,備釵環首飾、衣服被褥、彩禮賞金,妓於是梳髻。從此為渾生意之神女矣。

  身上喜 言處女破瓜時之元紅也。因處女膜初破,必有猩紅一點,俗名曰喜。古時以此驗女子之貞操。

  入馬 與人通姦之始,調戲入手曰入馬。

  入港 男女通姦。勾引上手,名曰入港。猶船泊岸也。
怯床 此妓家術語,言其每於接客時,生恐懼心,畏交合也。男子不能御婦女亦謂怯床。

  老和尚撞鐘 行淫姿勢之一種。雙腿高蹺,以帶懸足於上,將臀離空。

  倒澆紅蠟 行淫之式。雌乘雄也。

  丟身子 即出精之謂。

  相思卦 一名鬼卦。婦人以弓鞋擲地,視反覆為陰陽。《聊齋志異》「鳳陽士人」,手拿著紅繡鞋兒占鬼卦。注謂「春閨秘戲」。夫外出,以所著履卜之,仰則歸,俯則否,名「占鬼卦」。

  周越然有篇〈西洋的性書與淫書〉文中開宗明義即說:「性書與淫書不同。性書是科學,淫書是小說。性書是醫學,是心理學;淫書是謊言,是『鼠牛比』(案:吹牛皮)。西洋有性書,又有淫書。我國有淫書,而無性書。我們讀了性書,多少總得些智識。我們看了淫書多少總受些惡習。」姚靈犀的一些著作可說是性書,包括他的《思無邪小記》等等,而且是相當有系統的探討到「性」文化。有人推崇張競生(1888-1970),一九二六年他出版《性史》第一集,社會嘩然,使他自己身敗名裂,甚至被稱為「賣春博士」。但若就他的《性史》而觀之,是有些「鼠牛比」,因此後來譯著有《性的教育》和《性的道德》,並翻譯了英國藹理士的《性心理學》等書的潘光旦(1899-1967),在《性心理學》的譯者自序中說:「在有一個時候,有一位以『性學家』自居的人,一方面發揮他自己的性的學說,一方面卻利用藹氏做幌子,一面口口聲聲宣傳要翻譯藹氏的六、七大本研究錄,一面卻編印不知從何處張羅來的若干個人的性經驗,究屬是否真實,誰也不得而知。」潘光旦對張競生這種「野狐禪」的行為,是有所批評的。

  他對張競生出版《性史》更是深表不滿。周越然甚至說:「西洋性心理學中,常載許許多多『性史』。『性史』就是個人婚姻前後的實錄,心理學家據為研究資料的。首先印行這種資料者,是心理學專家艾理司氏。依科學言,性史全不誨淫。後來張競生採取了艾氏的意思編《性史》(第一集),為什麼大家譏笑他呢?因為張君的著作,確實誨淫。他的那篇董二嫂,是《癡婆子傳》的化身,當然不能登大雅之堂。張競生以後的小冊子,效慕張競生《性史》而作的小冊子,我見過的,總在一百五十種以上。這樣的多,都因為紙張低下的緣故。現在紙張缺乏,馬路上喊賣春宮,喊賣《性史》的癟三,幾幾乎完全沒有了。」時間有時是最好的證明,「搞噱頭,耍花招」的把戲,有時只能一時之間「嘩眾取寵」,終歸要被淘洗掉的。

  雖然大學問家錢鍾書(1910-1998)說:「假如你吃了個雞蛋覺得不錯,何必認識那下蛋的母雞呢」?那是錢先生為了拒絕太多媒體記者的採訪的推托之詞,但我們「讀其書,可不識其人」乎?但對姚靈犀而言,他的許多著作都已被湮沒了,還需靠從日本再影印回來,對於他的生平資料更是少得可憐,我曾找遍網路所能找到的,就那麼一些,而且可信度是存疑的。二○一三年六月一日,因緣際會我見到了廣川醫院院長柯基生先生,目睹柯醫生的收藏,正如寫過《纏足-「金蓮崇拜」盛極而衰的演變》(Cinderella’s Sisters: A Revisionist History of Footbinding)的紐約哥倫比亞大學巴納德分校歷史系教授高彥頤(Dorothy Ko)在書中所說的:「關於姚靈犀的資料,柯醫生的收藏無人能出其右。」是的,全世界的圖書館似乎都沒有全套的姚靈犀的《采菲錄》,柯醫生居然收藏原版完整的兩套(每套六冊),另還有一些殘本。當然更讓人驚嘆的是柯醫生收藏大陸各省及臺灣的「金蓮」數目高達上萬雙,這在全世界的收藏也是「無人能出其右」的。因此曾經見過姚靈犀的歷史學者來新夏(1923-)教授,曾為文感嘆連姚靈犀曾長期生活的天津圖書館都只收藏一套殘本的《采菲錄》,而姚靈犀珍藏的金蓮想必也蕩然無存。但隔代有知音,柯醫生不僅保有姚靈犀的所有著作及未刊的詩詞稿《袞雪齋詩詞稿》十冊、《春還堂存稿》一冊、《小?集》一冊,這十二冊詩詞都是手稿,以書法名家的姚靈犀(他常為天津《風月畫報》題詞)將其以線裝的形式裝訂成冊,墨跡紙香如故。

  從柯醫生提供的資料得知,姚靈犀名訓棋(此根據家譜,而網上資料誤其名為君素),字君素,號袞雪,筆名靈犀。其父名姚箴,母名卞?德。根據他〈六六初度〉詩云:「朱顏易改笑華顛,枉說詩才老漸圓。初度斟兼元日酒,前生識遍大羅仙。蕭齋飽賞青松雪,檢府虛傳綠水蓮。差喜兒孫有餘慶,桑榆難得太平年。」而其中自注云:予生於清光緒己亥冬月廿九,為一八九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今年周六十六歲,適為一九六五年一月一日也。而網路資料說他卒於一九六三年,顯係錯誤。另高彥頤(Dorothy Ko)在前書中說:「根據他(姚靈犀)的朋友徐振五寫於一九六一年的一首詩,姚靈犀出生於己亥(1899)十一月三十日。姚靈犀的最後一首詩作,寫就於一九五九年。」此皆明顯錯誤,姚靈犀生於一八九九年陰曆十一月二十九日,也就是陽曆十二月三十一日。至於他卒於何年,目前尚無資料,至少到一九六五年元旦他還活著,高彥頤(Dorothy Ko)說他最後一首詩作,寫就於一九五九年,顯係沒見到〈六六初度〉詩。

  姚靈犀江蘇丹徒人,從他的〈六一生日自述〉詩得知他生於貧困之家,三、四歲時,家遷到揚州,並入私塾,受業於一位老秀才,也打下他紮實的國學底子及後來能詩能文的才賦。一九一七年他遷居天津,並娶妻查鳳琳。據天津著名崑曲家陳宗樞說:「(姚靈犀)風流倜儻,擅詩古文辭。才思便捷,流寓津門,在天津文藝界頗負盛名,為夢碧詞社成員。」夢碧詞社由天津著名詞人寇夢碧主持,據說「堪稱當代詞界最具水準、最有影響的詞社」。一九二二年姚靈犀去東北,他詩中所云:「隻身去邊塞,戎馬多苦辛。秋風落關榆,故鄉思鱸蓴。」而這年年頭他的女兒彤光出生,年尾兒子姚齊也出生了。一家四口,使得他為謀生計不斷地奔忙,詩云:「年立賦言歸,又逐南車塵。白門未□月,道路生荊榛。倉皇過沽水,另作入幕賓。

  時作或時輟,遭遇多邅迍。」由詩觀之,他謀職一直不順利。一九二五年秋,他在南京督幕時,有好友「唐菉猗、胡叔磊、畢素波,皆過江來問訊,舊雨重逢,歡言道故。……遂創吟秋詞社。事未成,而浙師侵境,先後與菉猗、叔磊,航海來京師。」一九二六年春,他在沈宗畸處認識傅芸子,沈宗畸讀了唐菉猗、胡叔磊、畢素波、姚靈犀、傅芸子五人的詩文後,而奇之曰:此五□也。後來姚靈犀就直隸省署秘書,偕胡叔磊赴天津,公餘之暇,仍以聯吟為樂。一九二七年初夏,姚靈犀集傅、唐、胡、畢等五人,共成「南金」社。所以取名「南金」,蓋取晉朝薛兼等入洛,見張司空的故事。《晉書.薛兼傳》:「兼清素有器宇,少與同郡紀瞻、廣陵閔鴻、吳郡顧榮、會稽賀循齊名,號為『五□』。初入洛,司空張華見而奇之,曰:『皆南金也。』」唐朝元稹〈春晚寄楊十二兼呈趙八〉詩:「寄之二君子,希見雙南金。」「南金」是比喻南方的優秀人才。「南金」社成立後,「久之同社文稿,集有盈帙,亟謀刊布,乃有雜誌之輯。芸子介弟惜華,文學優長,戲劇深邃,此編頗多臂助,亦續入發起之列。並推予主其事……」於是姚靈犀為《南金》雜誌社社長兼主編。

  一九二七年八月《南金》雜誌創刊。《南金》社址位於「意奧交界三十二號」,姚靈犀擔任社長兼主編,編輯部有胡叔磊、畢素波、傅惜華等。除總社外,在北京另設分社,分社長由傅芸子擔任。《南金》為三十二開,每期約八十頁左右。詩詞、書法、篆刻、書畫、隨筆、雜文、論文等應有盡有,另配有彩色插頁。作為綜合性文藝雜誌,其「內容文字之古雅,圖畫之清新,印刷之精美,久為世人所稱讚,稱其為北方唯一最美之文藝月刊」(《南金》第九期廣告)。《南金》前後一共辦了十期,根據柯醫生所收藏的合訂本觀之,姚靈犀每期均找當時名人或名書法家來題「南金」兩字的刊名,第一期(1927.8.10)鄭孝胥題;第二期(1927.9.10)羅振玉題;第三期(1927.10.10)金梁題;第四期(1927.11.10)邵次公題;第五期(1927.12.10)樊增祥題;第六期(1928.1.20)葉恭綽題;第七期(1928.2.10)袁中舟題;第八期(1928.3.30)寶熙題;第九期(1928.4.30)陳寶琛題;第十期(1928.8.30)紅豆館主(溥侗)題。另據《南金》第十期《戲曲專號》所刊載的〈本社特別啟事〉:「本社社長姚君素以事南歸,同人公推胡叔磊為津社社長,傅芸子為平社社長兼總編,一切事務統由胡傅二君負責……」也就是說,姚靈犀在第九期出刊後去了南方,姚靈犀南歸後,《南金》停刊了四個月,一直到同年八月才繼續出版。《南金》的組織機構因此進行了調整,原主編胡叔磊出任社長,主編一職則由傅芸子接任。社址也一度遷往法租界大陸大樓二○一號。而這期也成為《南金》最後的絕響了。

  姚靈犀在《南金》雜誌除了連載《瑤光秘記》小說(該小說後來在一九三八年十月由天津書局出版單行本)外,又發表了〈非花記〉(只登一期,沒寫完)、〈畫訶記〉(後收入《思無邪小記》一書中)、〈鑑戒實錄(上)〉、〈鑑戒實錄(下)〉等文章。而同時他在天津的《坦途》雜誌發表不少的詩詞作品,分別是:一九二七年第二期的〈金縷曲〉、一九二七年第三期的〈金菊對芙蓉〉、一九二七年第四期的〈金縷曲〉、一九二八年第五期的〈寶鼎現〉、一九二八年第六期的〈謝贈寶刀牋代作〉、一九二八年第七期的〈百字令〉、一九二八年第八期的〈湖月〉、一九二八年第九期的〈一萼紅〉、一九二八年第十一期的〈論交〉。其中〈金菊對芙蓉〉是藉描寫御溝來感懷往事並不如煙,詞云:「怨葉流紅,殘螺漲碧,盈盈自繞宮牆。念良緣無分,好景無常,玉泉一出難回首。想年時,洗象風光,欄干徒倚,有人擫笛,偷譜霓裳。偎煖卅六鴛鴦,記照過眉痕,湔過衣香,更橫波閱偏,幾度興亡。葒□已冷前朝夢,算朱明,往事淒涼。李花亂起,無情綠水,曾葬紅直妝。」而〈論交〉詩云:「承恩不在貌,論交不以利。酒食相徵逐,交情安可致。小人率如此,君子重道義。道義日益重,百事無虛偽。

  小人果斂跡,君子見真諦。試觀今之人,誰復知此意。酒食為紹介,勢利則諂媚。見而爭逢迎,背面即譏議。賢者寒其心,不敢云友誼。貌美有時衰,利盡各猜忌。叔夜久灰心,孝標增憤恚。處之以中庸,先求無怍愧。」談的是君子與小人及交友之道。由此一詩一詞,即可知姚靈犀的詩詞造詣了。

  姚靈犀的重要著作則為《采菲錄》,《采菲錄》是三○年代姚靈犀在編天津《天風報》副刊「黑旋風」時的專欄名字,取自《詩經.谷風》:「采葑采菲,無以下體。」專門刊載與纏足有關的文字。後更以專欄所載文章和陸續收集的資料編次成帙,彙成一部民俗學巨著,仍稱《采菲錄》。全書共六冊,分序文、題詞、采菲錄之我見、考證、叢鈔、韻語、品評、專著、撮錄、雜著、勸戒、瑣記、諧作、附載等類。其內容包含有纏足史料、品蓮文學、禁纏放足運動資料、政府法令、宣傳文字、時人心得種種,並附有大量照片和插圖。《采菲錄》,副題「中國婦女纏足史料」,初編、續編由天津時代公司於一九三六年一月、二月印行,三編、四集由天津書局於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及一九三八年二月印行,一九四一年又有新編和精華錄問世。是至今為止整理彙編纏足史料最為齊全的著作,相信也是空前的一部著作。

  來新夏在〈姚靈犀與《采菲錄》〉文中說:「上世紀四○年代初,我在旅津廣東中學讀高中時,常在班上聽到談論我們高一級有個姓姚的才女。她的父親姚靈犀是個研究女人小腳的文人。當年我心中有個疑問,小腳有什麼可研究的,為什麼她的父親研究小腳?有一次和父親說起此疑問,父親笑著說,『姚先生是我熟人,很有學問,就是研究走了偏鋒,很遭人非議,等有閒我帶你去見見他。』不久,我便和父親同去拜訪姚先生。當時,他住在天津張莊大橋英法交界路近一條名叫義慶里的胡同裡。見面後,他很健談,和父親談了許多話,其中不少有關《采菲錄》被社會誤解的話。臨別時,他還送我們一套《采菲錄》。」

  《采菲錄》初問世,即招來非議無數,很多人認為姚靈犀是抱著賞玩、褒揚甚至提倡的心態來編輯此書的,以致於他不得不在《續編自序》裡闡明本意,「夫纏足之惡俗,不獨為婦女一身之害也,其影響於民族健康也亦至巨。然其歷史悠遠,久經勸禁而未絕者,必有強固之理存乎其間。吾人欲摒斥一事一物,必須窮源竟委以識其真象,而後始能判其是非。如勸人戒毒,非徒托空言者,亦須先知鴉片之來源及其為害之烈,而後能毅然戒除。故欲革除纏足之風,先宜知其史實,予之搜集資料,勒為專書,即此意也。」

  自五代起,中國婦女盛行纏足後,就可以在筆記中看見纏足的記載,如北宋徐積詠蔡家婦有「但知勒四支,不知裹兩足」之句。陸放翁《老學庵筆記》云:「宣和末女子鞋底尖,以二色合成,名錯到底。」《宋史.五行志》:「理宗朝,宮人束腳纖直,名快上馬。」蘇軾〈菩薩蠻〉云:「塗香莫惜蓮承步,長愁羅襪臨波去;只見舞迴風,都無行處蹤。偷穿宮樣穩,□立雙趺困,纖妙說應難,須從掌上看。」由此看來,在宋代一般人已經把小腳看成是最美的裝飾了。

  研究小腳最到家的是清朝的方絢,字陶采,又號荔裳,他曾仿張功父的《梅品》體裁,作《香蓮品藻》。他把小腳分為五式:蓮瓣、新月、和弓、竹萌、菱角。又說香蓮有三貴:一曰肥;二曰軟;三曰秀。他還加以闡釋:「瘦則寒,強則矯,俗遂無藥可醫矣。故肥乃腴潤,軟斯柔媚,秀方都雅。然肥不在肉,軟不在纏,秀不在履,且肥軟可以形求,秀但當以神遇。」他又把小腳分為十八種,分別是:

  四照蓮(端端正正、窄窄弓弓,在三寸四寸之間者。)
  錦邊蓮(四寸以上至五寸,雖纏束端正,而非勁履,不見稜角者。)
  釵頭蓮(瘦而過長,所謂竹萌式也。)
  單葉蓮(窄胝平跗,所謂和弓式也。)
  佛頭蓮(豐跗隆然,如佛頭挽髻,所謂菱角式,江南之鵝頭腳也。)
  穿心蓮(著裡高底者。)
  碧臺蓮(著外高底者。)
  並頭蓮(將指鉤援,俗謂之裡八字。)
  並蒂蓮(銳指外揚,俗謂之外八字。)
  同心蓮(側胼讓指,俗謂之裡拐。)
  分香蓮(欹指讓胼,俗謂之外拐。)
  合影蓮(如侑坐欹器,俗稱一順拐。)
  纏枝蓮(全體紆迴者。)
  倒垂蓮(決踵躡底,俗稱坐跟。)
  朝日蓮(翹指向上,全以踵行。)
  千葉蓮(五寸以上,雖略纏粗縛,而翹之可堪供把者。)
  玉井蓮(銳是鞋尖,非關纏束,昌黎詩所謂「花開十丈藕如船」者也。)
  西番蓮(半路出家,解纏謝纏者。較之玉井蓮,反似有娉婷之致焉。)
  這十八種香蓮,有好的,也有壞的。因此他又把小腳分為九等:
  
  神品上上:穠纖得中,修短合度,如捧心西子,顰笑天然。不可無一,不能有二。
  
  妙品上中: 弱不勝羞,瘦堪入畫,如倚風垂柳,嬌欲人扶,雖尺璧粟瑕,寸珠塵纇,然希世寶也。

  仙品上下: 骨直以立,忿執以奔,如深山學道人,餐松茹柏,雖不免郊寒島瘦,而已無煙火氣。

  珍品中上:紆體放尾,微本濃末,如屏開孔雀,非不絢爛炫目,然終覺尾後拖沓。

  清品中中:專而長,皙而瘠,如飛鳧延頸,鶴唳引吭,非不厭其太長,差覺瘦能免俗。

  艷品中下: 豐肉而短,寬緩以荼,如玉環《霓裳》一曲,足掩前古,而臨風獨立,終不免「爾則任吹多少」之誚。

  逸品下上:窄亦稜稜,纖非甚銳,如米家研山,雖一拳石,而有崩雲墜崖之勢。

  凡品下中: 纖似有尖,肥而近俗,如秋水紅菱,春山遙翠,頗覺戚施蒙璆,置之雞群,居然鶴立。

  贗品下下: 尖非瘦形,踵則猱升,如羊欣書所謂「大家婢學夫人」,雖處其位,而舉止羞澀,終不似真。

  據說小腳的妙處分為三等:上等是在掌上、在肩上、在鞦韆上。中等是在被中、在燈中,在雪中。下等是在簾下、在屏下、在籬下。當一雙纖纖小腳,被當時的男人在上述的九種場合「憐惜」和「撫摩」,將會帶給男人無限的神往!

  《采菲錄》一問世,有些新文人和所謂「正人君子」群起誅伐。有人未認真讀其書,即誣姚靈犀有傷風化者。但也有人認為這是一部研究風俗史的著述。而姚靈犀則有他自己的主張,他在詩中云:「婦女千餘年,備受窅娘毒。痛楚深閨中,午夜聞啼哭。當其行纏初,纖纖由蹜蹜。迨至及笄時,刻意等膏沐。生蓮步步香,擬月弓弓玉。荔裳作品藻,笠翁有偶錄。我亦步後塵,千古接芳躅。同好稿紛投,圖影寄相屬。嗜痂竟成癖,海內咸刮目。禍棗與災梨,斯文竟可鬻。勸戒雖諄諄,闡理關性欲。采菲成新編,卷懷恨不速。」

  據陳宗樞說,一九四四年天津尚在淪陷時期,偽教育局局長何慶元出面在法院狀告姚靈犀編印誨淫書籍,法院立案審理,經姚多方奔走請託,此案遷延近年餘,至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不了了之。而據來新夏說:「但當年對此案就有不同傳說:有說是傳訊,有說是收監。據我父親說,姚先生被監禁過短時間,但一直沒有直接證據。」而據柯醫生所藏姚靈犀〈出獄後感言〉詩云:「……詎知風流罪,忽興文字獄。蛾眉例見嫉,豻目橫加辱。罰鍰二百金,拘縶一來復。方知獄吏尊,始知環人酷。……」姚靈犀確曾因為編撰《采菲錄》、《思無邪小記》等性學書籍被視為大逆不道而鋃鐺下獄。

  《思無邪小記》又名《豔海》,或易名為《髓芳髓》,是姚靈犀從一九二五年,在侯疑始主編《翰海》連載,「蒐集古今小品,涉及香豔者,上起經史,下逮說部,選取錄若干則,或加箋注」,集結成書。名為《思無邪小記》,意即鄭衛之音不刪,而以邪僻之思為戒也。後來他移居南京,稿遂中輟。再後來傅芸子主編《北京畫報》,曾刊登一部份。最後在天津的《天風》、《風月》兩報中續刊。前後耗費十五年時間收集種種「獺祭之書籍」,竟達千餘種之多,其記錄有關性文化的資料一時罕有其匹。他原本秘未示人,但聞嗜痂者眾,乃刊此以饜所望。於是一九四一年由天津書局出版。茲錄幾則如下,當可想見一斑。

  《漢書藝文志》房中八家,內有容成陰道,務成子陰道,堯舜陰道,湯盤庚陰道,天老雜子陰道,天一陰道諸書,皆房中術也。惜乎此書失傳。但有《素女經》、《素女方》、《玉房秘訣附玉房指要》、《洞玄子》四種。近世長沙葉德輝刊入《雙梅影盦叢書》而已。

  長沙葉德輝自印《悔花菴叢書》一本,譚延闓書耑,裝印綦精,為當時贈友之品。

  內中大致與石印流行之《素女經》相同。惟最後有唐白行簡〈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篇,為坊本所無,謂於某山石室中獲得者。賦長約數千言,於交接之事,分時分類,鋪敘甚詳。文詞豐豔華冶,得未曾有。惜殘闕不完,間多誤字。白行簡為樂天兄弟行也。

  文言香豔小說,昉自唐人。如唐代叢書中,太真梅妃外傳等篇是也。宋代有碧雲之作,述歐九事,文亦雅蓄。記幼時曾於某書中見之,惜已不詳。至元代,香豔作風乃極盛,如《繡谷春容》所載,多出於元人之手,惟此書近已不易覓。清季末葉,粵中某書局石印有《國色天香》者,計兩本。內刊小說數種,即全由《繡谷春容》中摘取者。

  計有《龍會蘭池錄》、《劉生覓蓮記》、《尋芳雅集》、《雙卿筆記》(此雙卿非情史悟岡所撰《西青散記》中之雙卿也)、《白錦瓊奇會遇》、《天綠(按:疑應作緣)奇遇》、《鍾情麗集》共七種。不特文筆嫵麗,在《板橋雜記》、《畫舫》諸錄之上,即其中詩詞,描述男女熱情,均能極容盡致,敢於赤裸裸寫出,非後來人所能及也。惜乎彼書取材,尚非《繡谷春容》全璧(按:原作壁),滄海遺珠,終屬缺憾。《繡谷春容》一書,海內想有存者,暇當訪之。
生理學名詞,女子陰部,統名之曰生殖器。其墳起之處為陰阜,傅以細毛,極形茂密。其下則為陰唇,生於廷孔外口之兩側,儼如門扇,以蔽陰戶者。其內則有小陰唇,紅鮮薄嫩,如花瓣自抱其蕊,而陰核適當其中。一般婦女皆如是也。余曩遊大同,則聞渾源州婦女有重門疊戶之說,初不甚信,繼念水仙有複瓣,牡丹有重臺者,安知造物者不能賦此異爐妙鼎耶?嬌雲,處子也,月娘,婦人也。窺其浴,薄而觀之,所謂大小陰唇皆肥大高厚,逾於尋常,宛然重瓣。洎交接時,愉快不可名狀。韓冬郎詩,異花何必更重臺,恰可移贊渾源婦女玉戶耳。

  《漁磯漫鈔(按:原作砂。作為書名,想應作鈔)》云,滇南有樹,名「鵲不停」者,枳棘槎枒,群鳥皆避去不敢下,惟鴞之交也則棲止而萃其上,精溢於樹,乃生瘤。

  土人斷瘤成丸鳥卵,近人肌膚輒自跳躍,就私處益習習然。相傳閨闥密用,然極難得也。《簪雲樓雜說》亦同此說。或謂「鵲不停」即緬鈴,一名太極丸。鴞應作鵬。

  藤津偽器,房中淫具也。古名觸器,厥狀殊醜,無異陰莖。用時先置盎中(按:原作盎盎中。顯然衍一盎字)以熱湯浸之使軟。稜高頭肥,長約六寸許。下端有孔,穿以線帶,帶繫於踝上,然後仰臥,雙手抱膝,繫帶之腿微翹,足根當陰,納器玉戶中,疾徐伸縮,盡興而為,不啻交媾時也。故嫠婦女尼恆喜試之,既可保全名節,且能怡情遣興。人之大欲,情何能免。一經潛試,緣以成癖。旦旦而伐之,於是花容憔悴矣。大悲君曾戲作角招八律,因俗呼觸器為「角先生」也。

  《西廂記》豔冶絕倫。以「繡鞋兒剛半折,柳腰兒恰一搦。羞答答不肯把頭抬,只將鴛枕捱。雲鬟彷彿墜金釵,偏宜□髻兒歪。我將你紐扣兒鬆,我將你羅帶兒解。

  蘭麝散幽齋,不良會把人禁害。咍,怎不回過臉兒來?軟玉溫香抱滿懷。呀,劉阮到天臺。春至人間花弄色,柳腰款擺,花心輕折,露滴牡丹開。蘸著些兒麻上來。魚水得和諧,嫩蕊嬌香蝶恣採。你半推半就,我又驚又愛,檀口□香腮」以上為正寫。以紅娘口中「他並投效綢繆,倒鳳顛鸞百事有。我獨立在窗兒外,幾曾敢輕咳嗽。立蒼苔,只把繡鞋兒冰透」及「你個月明纔上柳梢頭,卻早人約黃昏後。羞得我腦背後,將牙兒襯著衫兒袖。怎凝眸,只見你鞋底尖兒瘦。一個恣情的不休,一個啞聲兒廝耨(按:原作褥),那時不曾害半星兒羞。」詞之淫豔,以此為極。

  又《思無邪小記》中曾品評二十四幅中國所繪之春宮圖,後來姚靈犀為曹涵美(1902-1975)的《金瓶梅全圖》第三冊(全十冊,共五百幅)寫序時,特別比較中西春宮圖說道:

  「吾人觀攝影術所得西洋秘戲,鬚眉畢見,乳陰分明,然不及中國所傳手卷冊頁摹擬入神者,為耐人尋味,即中國畫有含蓄故也。才子佳人,面目身份俱覺可愛,不似西洋照相,男皆荒儉,女均妖蕩,窮形盡相,徒失美感。惟有餘不盡之情,更為聰慧者所顛倒,造意淫二字之人可謂聰明絕頂,故梵典四天天王之淫,自為高下。……想瑞香花下、湖上石畔,一幀春梅旁耽,何等高超!緣男女二根之狀不雅,而男子厥物更不雅觀,即婦人私處亦不求酷肖,兩股之間墳起便足(原圖所繪頭角崢嶸,厥狀甚醜)。秘辛所狀,數字而已,男勢萬不可見,不得已時玉莖半露,若逼真便蛇足矣。……婦人纖趾,古有藕覆罩足背,鞦韆上人藕覆垂足,鞋尖亦不可見,是亦可法。」

  這顯示出姚靈犀的審美觀。《未刻珍品叢傳》收錄姚藏稿本《閨豔秦聲》、《塔西隨記》、《麝塵集》,三書均應是首次刊行。《閨豔秦聲》得於天津,著者署名古高陽西山樵子,歌房幃帷燕呢之曲。據考證《閨豔秦聲》最初發表於一九二三年的《大公報》,但其完本見於一九三六年排印的《未刻珍本叢傳》。原作者姓單名阿蒙,文當成於乾隆後期或嘉慶年間。它是一篇由男性作者擬女性口氣來描寫女性情思的作品。我國古代創作這類「易性文學」的傳統源遠流長。《閨豔秦聲》則是古代「易性文學」中一篇饒有情趣的佳作。《塔西隨記》著者署名萍跡子,述曲巷狎邪之事。《塔西隨記》記載了磚塔胡同之西的口袋底、城隍庵、錢串胡同、三道柵欄、小院胡同、玉帶胡同等處的二十多家妓院。在清末光緒庚子以前,「塔西」可謂「北國花叢,鶯嬌燕媚,鬢影釵光」,「隨記」就是對這一帶妓院情況的隨筆記錄。《麝塵集》得來最奇,姚靈犀偶過揚州惜字形檔,見《鹽法志》一冊,將要投入火中處理,急忙攔下帶回,不料竟在書中翻出九頁詩稿,記姬侍怨誹之語,應是怨妾遺詩,倖存於世,遂命名為《麝塵集》,刊印面世,「使閱者知馮小青而外,別有一段傷心史」。姚靈犀在書前作弁言一篇云:「嗚呼。宇宙之間,文人眾矣,抑鬱不自得,乃寄情於豔聞瑣事,以翼其言之無罪,而聞之者好之之可傳也。然而傳不傳無定也。宇宙之間,好女子之淪為姬侍者亦眾矣,抑鬱不自得,乃形諸吟詠,以翼甚或聞於世也。然而聞不聞無定也。世間類此之文字,散佚摧燒者,曷可勝數。而此三者獲存,不可謂非幸事也。」

  當年《未刻珍品叢傳》出版時有筆名「龍眠章六」在《風月畫報》為文推介,云:「姚君靈犀,天才卓越,冠絕朋儕,文章風雅,迥異恆流,以是三津各報,群爭聘為撰述,每一文出,茂雅縝密,細膩精緻,邀人驚羨,由來久矣。前者從事纂輯《采菲錄》,品蓮名作,美不勝收,而考風問俗,攸關文獻者實鉅,至麗句清詞,溢譽海內,讀者自有月旦,毋待僕多贅也。邇者於公餘之暇,有《珍品》之輯,洵為有文皆艷,無語不香,至其事之緣起,得之遇合,乃集《閨豔秦聲》、《塔西隨記》及《麝塵集》彙輯而成,卷首弁言,已詳敘之矣,有命名為三奇者,誰曰不可,若其校印之精雅,裝幀之裔璜,乃其餘事耳,爰贅數言,用為介紹。」

  姚靈犀是一位博涉群籍,很有性格和獨有見地的人。來新夏說:「幾十年來,很少有人有文論及姚先生和他的著述。我則認為姚先生既非風流罪犯,亦非無行文人,而是一位社會史研究者,文獻、文物的收藏家,是一位獨具隻眼的學者。他是一個小人物,但他做了他認為應該做的事情。他承受了不該承受的苦難,即使他的著述中涉及『性』的問題,他也應被認為是性學研究者,至少應和張競生、劉達臨和李銀河等人相比論,給他的研究以應有的肯定。」而柯醫生也不無感慨地說:「近代名儒姚靈犀因著《采菲錄》,詳述纏足助性生活獲罪。西元一九四四年當金賽(美國性學研究開拓者)獲得企業捐助,專研性學時,姚靈犀因風流罪罰二百金破產,從此東西方性學研究進入消長分水嶺。」

  今天我們重新點校他的著作,並重新出版它,我們覺得他在當時以無比的勇氣,開創很多的「第一」:他所編《采菲集》,對有關纏足的史料可謂網羅殆盡,而且是前無古人;他所寫的《思無邪小記》,記錄有關性文化的資料一時罕有其匹;他的《瓶外卮言》對《金瓶梅》的詞語的辨析也獨一無二,而且稱得上是「開山之作」。面對這樣的人物、這樣的著作,我們似乎不該再讓它湮沒不彰了。




其 他 著 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