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我喜歡昔日設計者的工作方式。他們看準日本的發展趨勢,不僅在製作器物上,包括在經營上應有何種態度,也都與經營者相互熱情地探索、討論。當然除了器物的造形,使用的素材、技術,以及如何提高生產效率與安全、如何構建工廠的產品線,都會參與意見。他們甚至比前來委託設計的業者更愛對方的公司。他們總是思考著如何讓在日本生活的人,能夠增加那麼一點點的生活豐富性,經常為了找到正確製作器物的範本而奔走於國內外,以自己的雙手及五感來確認是否為所尋之物,並與各地的相關工作者於觥籌交錯間交換心得。一旦商品問世了,自己也每天持續使用,與友人小酌幾杯,探詢自己的作品反應與改良技術。他們本人正是注重生活、持續地交流經驗與想法的生活者。
這樣的設計者在如此費心奔波之後,若是合作對象為公司,則將他們的想法傳達給工廠,精確落實,將器物製作出來。若是身處產地,則屢屢與本地的業者共聚暢飲,熱烈議論共同所在的產地最需要者為何,有時甚或一言不合吵起架來,有時得不到支持感到困惑,仍能回到原點繼續思索。若面向的是全國的市場,則透過人們使用如此一路思考碰撞所創作出的生活用品,來提高眾人對於生活的意識,對應日常生活發生的種種事態,終有一天,能形成日本人的基礎能力。於是,我不禁思考,現今的人們是如何生活的呢?現今的產地是如何生產的?現今的經營者又是如何經營的?現今的設計者,他們注視著什麼呢?
我在嚮往設計者這個行業二十年後的今天,驀然環顧,只見到處充斥著僅重視商業利益而製作出的商品,而這些廉價品的潮流,使生活文化逐漸崩毀。即使是些不知道用途何在、難以使用的東西,在「設計」之名的保護之下,廠商也好、產地也罷,盡皆捨棄了自己的想法,一味追求暢銷,以致於就結果而言,危及了我們的文化與環境。在這種感慨之下,我不禁自問,究竟我所憧憬的設計者是何人呢?而我稱之為「昔日的設計者」的,又是指誰呢?
產品設計師深澤直人說過:「我能夠以所謂的『尋常』為主題來從事設計活動,乃是因為在現代社會裡,『尋常』已經不『尋常』了。」在此一時代的現今,以及未來,是否設計者將捨棄生活用品的便利性,依舊以設計者的名號與「DESIGN」的大帽子而受到保護呢?眼見現今的「設計」已大大地偏離原意,令我感到憂心,也不禁思索起設計者這個工作中「不可改變的是什麼?」。為此我開始感到「正確的設計者」極少,不禁想要與這樣的設計者見上一面。而那個正確的設計者森正洋,一直在佐賀與長崎縣境的土地上,與他所製作的器物正面交戰著。在我想要前往九州向森先生就教:「做為設計者,不論時代如何變遷都不可以改變的是什麼」時,他卻以七十七歲之齡於故鄉告別了塵世。其後,因有太多想從他的人生軌跡中學習的事物,我頻繁地往返九州,並拜此之賜結識了幾位「想把森正洋製作器物的想法做成一本書」的人。此刻,這個工作即將告一段落,也是我提筆撰寫這篇文字的緣由。
如同我們的孩子都熟知米飛兔(miffy),卻不知作者是迪克?布魯納(DickBruna),我們知道哆啦A夢,卻不曉得作者是藤子?F?不二雄;一般人並不清楚「G型醬油壺」的作者是森正洋。
這本書乃將森正洋與共同製作器物的夥伴之間交談時所說的話語,費時編纂而成。若是讀者能從這些話語中,想像並感受森先生說話當時日本設計界的每一瞬間、每一片刻,將是編者之福。
長岡賢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