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虛擬化身》(Life on the Screen)中譯本出版時,我們透過撥接連上台大椰林、批踢踢、不良牛、小魚的紫色花園。現在,我正寫著《在一起孤獨》(Alone Together)的導讀。批踢踢還在,但其他BBS站台與撥接上網已成了歷史傳說。在各種行動裝置的推波助瀾下,如今以社群媒體為核心的「螢幕生活」不再只是另一個生活,它就是我們的生活。
我在2000年初透過《虛擬化身》與雪莉.特克相遇,並開啟了我的資訊社會研究之旅。不過特克關於資訊社會、人與科技物關係的探問開始得更早。從1984年的《電腦革命》(The Second Self)到2011年的《在一起孤獨》,這是一場橫跨了四分之一個世紀的研究。特克跟隨著當代數位科技發展的腳步,從個人電腦、網際網路到今天行動裝置與社群媒體普及、人工智慧登場,她為數位時代每個重要的發展階段剖析了我們自身、我們的群我關係的相應轉變。
James Katz與Mark Aakhus在2002年編著了一本後來被認為是行動通訊研究的重要論文選集。這本書的主標題是:永恆聯繫(perpetual contact),它一語道出了行動裝置普及帶來的影響,也成了其後十數年間影響許多研究的重要理論概念。簡言之,「永恆聯繫」指的是:由於行動裝置隨身攜帶、即時連結的科技特性,人們如今實實在在地進入了一種「不斷線」的狀態。過去,我曾將桌上電腦的網路漫遊者稱為「脫殼之人」,也就是一種擺脫固著於當下的肉身、躍入「螢幕生活」中的抽離樣貌。這種看似無遠弗屆的連結,實則需要以固著的肉身為代價。因而,一但身體移動、離開那閃爍的螢幕,連結也就跟著中斷。但行動裝置內蘊的永恆聯繫卻是全然不同。幾乎不再需要電源線、網路線的手機、平板電腦,讓我們如今無需「脫殼」躍入螢幕。我們把螢幕生活就這樣放在口袋裡帶著走。
總之,這就是我們這個時代人的處境。現在,我們全都是賽伯格。賽伯格不是科技浪漫主義中的「超人」(trans-human),但它也不見得如特克憂慮的那般,只會導致人自身以及人與人關係的貶抑。雖然《在一起孤獨》帶著較為悲觀的論調,想要警告我們正輕忽著數位科技發展潛藏的危險。但我相信這並不是最終章,對於特克來說,三部曲也絕非完結。就在去年年底,特克又出版了一本新書《重啟對話》(Reclaiming Conversation: The Power of Talk in a Digital Age),顯然地,她試圖延續《在一起孤獨》的討論,並積極地尋找出路。而現在,我們也可以開始閱讀這本書,並思索著自身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