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岳母的冰箱
最近一次在我岳母家過夜,那晚可真是輾轉難眠,一陣陣如坦克引擎般轟隆隆的怪異吵雜聲,不斷的傳進我房裡,沒過多久,聲音就籠罩整間屋子,彷彿在我房間不遠處,有個部隊正在操兵演練一樣。我知道岳母是個狂熱的電影迷,她在每個房間(包括廚房在內)都擺放著電視機,大大小小宛如她的世界之窗。雖然她也有真正的窗戶,上面掛著厚重的羅馬簾,並且細心裝上防蚊紗窗,而她的世界之窗──電視機,一直開著。
我岳母晚上窩在廚房看戰爭片,其實並不稀奇,因為在俄國的頻道中,有一台很特別,每天24小時不播別的,只播愛國片。這些影片中俄國人永遠都會戰勝;內容大多是蘇聯軍在二戰時戰勝法西斯主義之類的。光是過去幾年間,這個主題又新拍了好幾集。隨著時光流逝,戰爭越來越遙遠,但對俄國人來說,勝利的榮耀越反而越來越重要。或許,這是唯一意義重大的勝利,值得大家開心回味並紀念之;反觀近代,無論俄國跟阿富汗、車臣、喬治亞、烏克蘭打了多少戰爭,都沒人感興趣,不管是人民還是製片。
但就算岳母再怎麼愛看俄國戰爭片,在半夜三點這個時間還清醒著也很不尋常,於是,我到廚房看看到底是誰在打仗。廚房裡的燈沒亮,電視機也關著。原來,戰爭的聲音,來自一台佇立於走廊,體積巨大無比的老冰箱。它大概是我岳母擁有的物品中,歷史最悠久的一個。它超耗電,也不太常用,主要拿來當作另一臺冰箱的候補;每當糧食多到一號冰箱放不下、岳母準備大量食物過冬、或是她醃太多黃瓜時,這台老冰箱才會派上用場。
從老冰箱發出的噪音判斷,它的「重病」拖滿久的,不過這次看來是真沒救了。它發出的聲響,大到像是裡頭藏了一整支蘇聯軍一樣。打開一看,除了冷凍庫結上厚厚的一層冰外,連根黃瓜都沒有。於是我把電線從插座拔出來,好讓我能再次回到床上,至少度過下半個平靜的夜晚。隔天早上,整個走廊的地板,變成跟貝加爾湖一樣。只見我岳母手拎毛巾、提著水桶,忙著處理水災現場。我只好和岳母好好道歉。
我問她:「為什麼不把這臺老冰箱丟掉呢?」但看得出來,這臺機器在她的回憶中別具意義。它是最忠實的伙伴。這臺型號SIL-Moskau的機器,是岳母在50多年前收到的結婚禮物,不久前,全家才剛為老冰箱歡慶60大壽。幾十年來,老冰箱從來沒故障過,直到今年即將替它慶生前,冰箱底層的小塑膠門板掉了下來──「底層」這個字眼,對於慷慨激昂的社會主義來說,意義特別重大。從此以後,它就像發瘋似的,三不五時就發出巨大聲響。
「我們問過師傅,它還能修嗎?」岳母解釋著:「結果師傅一看到老冰箱,立刻出價1000美元(約新臺幣30000元)想買。我當然不肯賣,但滿好奇的,就上網看看這臺SIL-Moskau 57號值多少錢,結果嚇了一大跳,真的有收購50年代蘇聯冰箱的風潮耶,像我們家這台,居然可以賣到3000美元(約新臺幣90000元)。」
蘇聯製冰箱,不只能冷藏、冷凍,還能保密防諜
於是我也學岳母上網研究一下,同樣嚇了一跳。在當年,SIL-Moskau 可是佳評如潮的熱門產品,至少在所有前蘇聯的共和國是這樣的。即使如此,要找出為什麼有人願意花大錢買這個老廢物,依舊沒那麼容易。不過有個理由很確定,就是這款冰箱充滿奇聞軼事。其中一種傳說:SIL-Moskau 在冷戰的陰影下打造,因此有面對核戰的準備,要是真的不幸發生核戰,它可以化作蘇聯人民的防空洞;據說這臺冰箱的最外層,可以抵抗輻射入侵。
另一種傳言,說這臺冰箱能夠成功抵禦通訊設備或無線電波發出的各種頻率,所以它是防止竊聽的最佳地點。冰箱裡或許是地球上最後一道防線,美國國安局(NSA)、美國中情局(CIA)、美國調查局(FBI)、蘇聯國安委員會(KGB)都竊聽不到的淨土。每當俄國要談重大祕密時,SIL-Moskau 冰箱是最佳保密地點,唯一要注意的,就是踏進冰箱前要穿暖和一點。
也有人說這台冰箱根本就不是家電,而是蘇聯祕密實驗室研發的生化武器,還說這台冰箱的冷媒不簡單,是蘇聯科學家機密研發的燃料:「紅水銀」。紅水銀不存在於化學元素表,據說最低溫能到達攝氏零下五百度。
推薦序一
蘇聯能把人送上太空,卻做不出一台可以安心觀看的電視?
《俄羅斯,連冰箱都可以戰鬥》是現居德國的俄裔暢銷作家卡米納新作,相信對於俄國有基本了解的讀者,一看書名就會莞爾一笑,因為這樣沒有美感、又不符合人體工學,甚至會發出震天噪音卻還用不壞的民生用品,正是蘇聯製造(Made in USSR)的特色。
我不只一次聽過不同的俄國老師描述,他們家裡的電視看到一半噴出火花,但是大家讓電視休息一下,又打開繼續收看的趣(怪)事,也親身搭乘過搭載化油器、排氣管噴著黑煙的Lada車,老當益壯的馳騁在蘇聯瓦解多年後的21世紀。當我躺在莫斯科大學宿舍,那張於1955年起開始使用的(不太舒服又發出嘎吱聲)鐵床時,我不禁思索,為什麼蘇聯能把人送上太空,卻做不出一台可以安心觀看的電視、一輛好一點的車,與舒服一點的床,這個國家的領袖到底有什麼毛病?
記得剛開始學俄文時,還是蘇聯解體不久的1996年,那時的我對俄國的文化與歷史都抱持著強烈濃厚的興趣,像是一個海綿,拚命去吸取課堂上所能學到的一切,但是剛被掃進歷史垃圾堆的蘇聯時代除外,卻被我以一種嘲弄的眼光,去看待1917到1991年之間所發生的一切。
卡米納也一樣,且他對現在的普丁政權,同樣嗤之以鼻,字裡行間都可以看得出作者的不滿與奚落。
不過,隨著在莫斯科求學,於俄羅斯旅行,至前蘇聯的幾個加盟共和國採訪,與到海參崴工作,我接觸到許許多多懷念前蘇聯的人,起先感到詫異,後來開始爬梳,驚訝的發現蘇聯存在的那些年,並不是純然的悲劇,而且這個帝國戛然而止,也並非真的不得不然,而是正如前白俄羅斯最高蘇維埃主席舒什克維奇(Stanislau Stanislavavich Shushkevich)親口告訴我的一樣:「僅是葉爾欽要滿足自己的野心而已。」
只是不論蘇聯或俄羅斯,對於眾多人來說,向來都霧裡看花一般,坊間有關書籍不是太生硬,就是太膚淺。作者在10月革命100週年的今天,以輕鬆詼諧的筆調,描寫市井小民的生活瑣事,並放大來看過去紅色帝國的社會主義,與當今俄羅斯聯邦的資本主義,種種既可笑又可悲的現象,對於想多認識這個占世界陸地六分之一面積的人來說,不失為一本優良的入門書。
天下雜誌《換日線》「From Russia我在俄羅斯上班」專欄作家�裴凡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