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你對政治或第三世界毫不關心,對文學理論後殖民文化分析一無所知,鍾芭•拉希莉這本榮獲美國文學最高榮譽普立茲獎的短篇小說集仍是引領你進入文學欣賞門檻的最佳選擇。有些「重量級」的文學作品,非得一籮筐的術語才能把它的好處說個清楚,但對於《醫生的翻譯員》我寧願捨棄我學說式的讀法。譬如回溯到E. M. Forster的《印度之旅》,討論「印度」在西方文學中的隱喻功能(metaphor)。或者我也可從二○○○年美國兩項文學大獎皆由亞裔移民雙語作家包辦,提出族裔政治與文化認同的觀察報告。另外更明顯可作的文章便是集子中的女性角色們不是許配為婚便是作人情婦。印度文化中的父權陰影怎麼了得!然而時下小說除上述之外還能給予讀者更多難得、冠冕堂皇的題目,我想還是留給一些我不得不找話說的作品吧。我最想討論的,其實也是最根本,卻在近幾年最不受重視的觀點,那就是──小說應該怎麼寫???? ?
讀完拉希莉這本小說集後,這個問題的答案至少對我個人來說可以說十分清晰了。作家要具備天份,而天份不光在遣辭用句的造詣上,更重要的是對人情世故的體會,有過人一等的細膩真誠。拉希莉及其他非盎格魯薩克遜英語系小說家由於自身文化背景的特殊,對社會觀察及人與人之間衝突矛盾的描繪,都直接關係自身的信仰認同,題材的本身輻射面即已十分寬廣,不必再用結構奇巧或語言創作來增加「深度」。拉希莉最難能可貴之處是將抽象的殖民文化論戰,或看似陳舊的異鄉情緒落實,並賦與新義。要達到這樣的效果無非是考驗小說家說故事的本領。與其說拉希莉是復古,或是模擬大師,不妨說是她肯定了小說中的幾樣基本元素:佈局(plot)、觀點(point of view)、人物(character)及題旨(theme),以下我便以全書中我最喜歡的一篇〈賽恩太太的公寓〉為例,剖析作者如何善用並發揮這幾項小說要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