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序 評跋清流著錦篇
序 汪兆騫先生《民國清流》
板蕩民初鼎革年,?鳴不已競高宣。誰人倜儻為國士,那個卑污成漢奸。
可嘆士夫爭側淺,仰瞻胡蔡識英賢。汪公巧運春秋筆,評跋清流著錦篇。
這首七律是讀了北京汪兆騫先生將在大旗出版社出版的《民國清流──那些遠去的大師們》後,順手寫下的。其中「奸」字借用鄰韻,民初指民國肇建至本書的斷限民國十六年。所謂「清流」,《三國志.魏書.桓二陳徐?盧傳評》,有「陳群動仗名義,有清流雅望」之語,後人因用之以稱呼負有時望,不肯與權貴妥協而同流合污的古之士大夫、今之讀書人。因為這樣的士大夫與讀書人,其品格有如不混沾污泥的清澈水流一般。
我們知道,民國初年,洪憲竊國,軍閥爭戰,其亂象如同漢末群雄割據、晚唐藩鎮跋扈那樣的擾攘不休,但卻也因此產生許多志士仁人,他們無不懷抱滿腔熱血和赤誠,要為祖國「洗心革面」,要為祖國尋找和開啟可以向上而邁進的康莊大道,好能從抱殘守缺中「脫胎換骨」;使之無論在文學、科學、民主、自由、文化上,能與先進國家並駕齊驅。他們「各彈各的調,各吹各的號」,但也成社結黨,黑白同異,堅持己見,毫不相讓的、幾無底止的爭辯得口沫橫飛。其如火如荼,絕不下於先秦諸子,百家爭鳴。
被汪先生稱之以「清流」並譽之為「大師們」而登上這民初舞台的有:蔡元培、陳獨秀、胡適、李大釗、錢玄同、周樹人(魯迅)、周作人、劉半農、沈尹默、鄭振鐸、茅盾、瞿秋白、邵飄萍、成舍我、朱自清、林語堂、徐志摩、陳寅恪、俞平伯、王雲五、郭沫若、郁達夫等等,另有康有為、梁啟超、辜鴻銘、章太炎、劉師培、黃侃等非白話文學派的名師。那時影響力較大的刊物,有《新青年》、《湘江評論》、《每周評論》、《新潮》、《小說月刊》、《創造》、《晨報副刊》、《現代評論》等等;為民喉舌的報紙,更有《京報》、《時報》、《世界日報》、《民生報》、《立報》、《社會日報》、《公理日報》、《熱血日報》、《商報》、《大江報》等等如雨後春筍。
以上登上民初舞台之人物、雜誌、報刊,不過舉其犖犖大者,但即此再加上其時代之政治、社會與國際背景,若欲將之著為篇章,則其相關之人事時地,紛至沓來,繁雜無端,真不知要教人如何執筆切入,如何鋪敘,如何拓展,如何轉折,如何別開生面;更不知如何將之鬚眉畢張的,如猛虎出谷、蛟龍騰雲,生鮮活現的重現昔年光華、當時場景。然而這些顧慮,在汪先生的如椽之筆下是如行雲流水的,一一隨著其筆觸所至,處處輕易的蹴開其朵朵之蓮花。而那種自然雅致,也如同水滸之表彰群豪,如同紅樓之艷寫眾芳,是教人興會淋漓、無法釋懷的。而更有進於此者,著名的作家王耀文先生說:
汪兆騫老師深諳《左傳》筆法,其《民國清流》依照編年剪裁民國歷史,將人物置於雲詭波譎的大事件大衝突中摹形刻畫,以史家手眼鉤沈實錄,以文學筆墨傳神寫照,於人物書寫中別嫌疑,於敘事中寓褒貶,明是非,定猶豫,善善惡惡,援史明志,其為士人清流招魂之深情苦心,令人感佩。
就因為汪先生此書,既具史筆而出之以文筆,所以能將恰似帝制寒冬過後之民國,其時英才輩出,逞智鬥奇之林林總總,寫得有如大地乍逢春暖,雜花滿樹、群鶯亂飛那樣,教人眼花撩亂,如過陰山之道,目不暇接。而也由於汪先生既具臧否是非的史識,更具洞燭人性的眼識;所以能「定猶疑,寓褒貶。」能勇於擺脫政治立場的是非偏頗,能「善善惡惡,援史明志」,從而看出誰人是倜儻的國士,那個是卑污的漢奸,而在其字裏行間,天衣無縫的流露出來。我想所謂「春秋之筆」也不過如此。但其中令我惆悵的是:民初耀如繁星的文學、文化界清流,能夠不私心自用,思想不偏執、見解不淺陋,而用此與人爭長論短者已屬鳳毛麟角;更何況其宅心仁厚,博大均衡,兼容並蓄,提攜後進,公義私誼皆得其宜者,則除蔡、胡二公外,似難覓其餘。因此使得民國清流,或各立山頭,對立紛爭;或黨同伐異,形同戰國;甚至不可化解,等同陌路而分道揚鑣,即如周氏兄弟,亦不能免。於是其所行所事,多半無益於己、無利於民,而於社會於國家卻每有所害。所幸其所倡導之白話文學運動,至今成績斐然;可是其對文化之過分刨根剉柢,恐怕萬劫難復。
若此,則汪先生此書又可使我們知古鑒今;而毫無疑問的,此書是文學與史學相得益彰的綜合體,是宜觀宜賞,宜於增廣見聞,宜於陶冶身心的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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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1月3日曾永義序於台北森觀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