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近年每有朋友聽到我在寫一些西醫來華歷史的文章,幾乎都會難以置信地問:「你懂醫學嗎?」我承認的確不懂醫學,那麼又如何寫起醫學史的雜文呢?原來,二十多年來我關注以基督教傳教士為中心的中西文化交流史,尤其是他們在印刷出版、翻譯和學校教育方面的各種活動,我因此抄錄了頗多傳教士的相關檔案作為基本的史料,也旁及英國東印度公司的檔案。由於醫療工作和印刷出版、學校教育都是傳教士輔助傳教的重要工具,所以我在抄錄的過程中,經常會見到有關他們醫學活動的記載,覺得很有意思,尤其遇到以往的論者不知或可以糾正前說錯誤的史料,實在捨不得棄而不顧,而且傳教士檔案數量龐大,汗牛充棟都不足以形容,一旦放過這些有意思而珍貴的史料,回頭再找極不容易,於是就順便抄錄下來,日積月累的結果數量不少,只因自己另有更為關注的印刷出版等課題而擱置未用。
到2009年時,我從這些檔案中選擇一部份內容,撰寫「英國東印度公司與西醫來華」一文發表,成為我關於醫學史的第一篇雜記。此後偶爾有機會參加相關的研討會,我陸續又寫成兩三篇報名與會。但直到2016年才起心動念,覺得篋存史料還有不少,似乎可以多寫幾篇,原因是上海的仁濟醫院預定於2017年舉辦第一屆院史論壇,由於復旦大學高晞教授的推薦而邀我參加,榮幸之餘,又因自己並未耕耘醫學史,也沒有這個領域的作品,徒然濫竽充數而感到汗顏,於是近兩年來便以較多的精神與時間在此,寫成了這本《西醫來華十記》。
本書的十篇文章,都是十九至二十世紀初年西醫來華過程中相關的人與事。由於基督教的傳教醫生(即醫藥傳教士)是在華傳播西醫人數最多、作用也最大的群體,同時我抄錄的史料本來就以他們的檔案為主,所以十記中多的是傳教醫生的活動,但本書也涉及東印度公司的醫生和海關醫生。除了這些傳教、公司與海關等三種外國醫生的活動以外,我深深感到興趣的是中國人的反應如何,對此我嘗試兩種寫法:一是記載十九世紀學習西醫的中國人,包含到愛丁堡求學的黃寬、在上海擔任學徒的黃春甫,以及一些學徒出身的中國西醫,希望能瞭解他們習醫經過、學成後的生涯,和面臨的各種難題;另一種寫法是在記載外國西醫的活動中,儘量留意當時的中國人對西醫的態度與行為,儘管這些態度與行為大多只能從外國西醫的記載中得知,但多少應該還能反映出中國人對西醫的觀感。只是,雖然我希望能同時從施與受雙方的視角,觀照西醫來華過程中人與事交織而成的各種現象與意涵,但自己是醫學史外行,沒有能力進行比較全面而深入的論述,也沒有預先系統性規劃各篇的主題,只能就我經眼和抄錄的檔案中,隨機而籠統雜記自己覺得有意思的人與事,但求這十記近於實記,則於願已足。
在撰寫這些雜記的過程中,復旦大學歷史系高晞教授不以我為醫學史門外漢而見棄,經常指點我高見,又邀我到復旦演講和參加研討會,盛情高誼著實可感。中原大學皮國立教授兩度接受我報名參加他主辦的醫學史研討會,廣州暨南大學吳青教授也兩次邀我演講相關的題目,上海仁濟醫院袁蕙芸老師約我在第一、二屆院史論壇報告,都讓我有難得的機會和醫學史學界師生和醫學界切磋請益。中興大學游博清教授利用暑假前往倫敦研究期間,撥冗代我蒐集當地所藏珍貴醫學史料,以及中研院賴芊卉小姐不厭其煩幫忙解決電腦工具的各種問題,都是我能完成本書各文寫作的可貴助力,謹在此敬致謝忱。
從2009年我撰寫第一篇醫學史雜文,至今已經十年,其間由於自己另有研究面向,又非醫學史專業背景,以致所得鮮少,加以各篇並非連接寫成,章法筆調有別,實在難登大雅之堂,如今竟敢以本書十記出版,無非敝帚自珍、野人獻曝之類,還請專家學者指教為幸。
2018年12月於臺北斯福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