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二樓書店 > 蔣公銅像的復仇

後記

銅像是怎麼長大的

　　把蔣公銅像寫長的念頭，是在《陸上怪獸警報》出版後不久就浮現的。坦白說，讀者反應的落差是一大因素。在整本怪獸小說中，〈蔣公銅像反攻全台〉所獲得的注目、回響、評價，和其他篇都完全不是同個等級。

　　說完全沒有不甘心的感覺是假的。〈蔣公銅像反攻全台〉是在整本《陸上怪獸警報》快完成時才突然想到的一個點子，當時還一度思考著到底是要用蒸汽龐克機關，還是用魔法神祕物質來填充銅像的內部？也因為想法突如其來，剩的時間不多，便採用了一種生還者事後報告的筆調，來概略回顧蔣公銅像肆虐全台的始末。

　　沒想到，這一篇到頭來居然成了招牌名片一樣的作品，漫畫版的《蔣公會吃人？》上市後更是明顯。那時候我就是會焦慮著，到底寫什麼樣的怪獸故事別人才願意看，什麼主題、形式，怎樣的篇幅、情節，全都會去想。在那樣的情況下，蔣公銅像的長篇化成了當時的答案（雖然對我而言，《陸上怪獸警報》的二十四個短篇其實都有長篇化的潛力和動力，畢竟那時候真的是什麼樣的自己都一股腦放了進去呀）。

　　二○一六年六月左右，也就是《蔣公會吃人？》出版不到半年後，蔣公銅像大長篇（喜歡小叮噹總會忍不住加個「大」字）就有了第一份大綱，但正文卻一直拖著，直到有兩件事先後推了我一把。首先是線上創作平台SOSreader（已更名為「方格子」）找上我，希望我提供定期發表的怪獸故事，我便想到或許能連載大長篇；就在計畫逐漸成形時，我又碰巧在臉書看到文化部的青年創作補助計畫，後來成功申請到經費，但得在一年後結案。

　　每週連載的進度，加上收尾的時間限制；沒有什麼比這更能催促長篇小說完成了。從二○一七年三月首回刊載開始，我先是在工作之餘一週一週抵抗截稿時間，補助金入帳後才得以一口氣大量推進進度，終於在二○一八年一月完成了全部內容（連載則是到三月），如今也總算出版了實體書，算是給當時在平台上贊助我印書的讀者一個交代。

　　這部長篇小說，有很大一部分已脫離原本短篇小說的設定，最明顯的就是銅像怪物的感染途徑，從原本的實體接觸，變成彷彿來自深海的克蘇魯召喚。除了覺得原來的途徑太老套單調之外，其實還有兩個更主要的理由，都來自於我平常就很在意的事。

　　一個是人和自己排斥的對象之間，那種暗中呼應的奇妙關聯。人最看不慣別人的，常常是對方身上的那一塊自己；也因為這樣，人總有著充分的潛力，能夠成為自己所排斥的那種人。另一方面，人們共同繼承的機制——來自家庭、學校、軍隊、職場以至於整個國家，一層疊一層的塑造——讓人們就算表面上因某些條件而對立，對付彼此的手段卻往往如出一轍。放在故事裡的話，就是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人類的那一方，心中卻都有一尊等著立起的蔣公銅像——有些人應該會急著否認吧，但我很少覺得不是如此。

　　另一個是模糊但深刻的童年回憶。有些神奇的力量，只有在那種想像與現實尚未分開、甚至還能互相替換的初始世界中才能浮現。那之中當然有陰暗恐怖的地帶，甚至是在深深擁抱許久後，才在某一天開始懼怕起來。我始終希望寫出一部以這種回憶來開展冒險的小說，因而在《蔣公銅像的復仇》中踏出第一步；我以蔣公銅像來召喚這種記憶並加以攪動，讓拾回了扭曲記憶的主角們，在這個與童年惡夢重疊的災難世界裡走向結局。如果只是耳聰目明地躲著銅像竄出的感染蟲，恐怕就做不到這一點了。

　　畢竟，一切的開頭就是模糊恐懼——每個校園裡都有過的蔣公銅像鬼話，謠傳它會眨眼、轉身，甚至走下台座云云。一切的起因就是想像著，如果它真的動起來了會怎麼樣？如果它們全都動起來了，那又會怎麼樣？那以外的部分，尤其是現實中誰對誰錯，即便別人覺得是寫到蔣公銅像時唯一該回答的單選題，也不會是我的重點。雖然一開始說想要別人願意看而動筆，但到頭來，還是更想寫出自己啊。

　　總之，我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就這樣出版了。除了逗點文創結社，也要感謝大中和嘉悅在連載期間的協助，還有從那時就期待著這部小說的讀者們，以及，一直還對我有所期待的家人朋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