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訂二版序
維運治史,自清代史學開始,陶醉其中者三十年。民國七十三年(1984年)三民書局聚集余所寫成之清代史學論文,輯為一編,名曰《清代史學與史家》。集眾腋以成裘,聊便讀者而已。
書出以後,美國普林斯頓大學(Princeton University)主持漢學研究之牟復禮(Frederick W. Mote, 1922-2005)教授來翰云:
「頃奉新著〈清代史學與史家〉,急於細讀,初步印象,其書將取尊舊著清乾嘉時代之史學與史家而代之。後者自一九六二年梓行後,在余所主持之史學研討課程上,列為參考書籍(a required reading)。新書所憑依者廣,將增加此研究課程之深度。」(1984年10月22日牟教授來翰云:“I have recently received a copy of your new book |Ching?tai shih?hsueh yu shih?chia~ (1984) and am eager to read it carefully. My initial impression is that this will supersede your earlier book Ching chien?chia shih?tai chih shih?hsueh yu shih?chia which, since its appearance in 1962, has been a required reading in my historiography seminar. The new book will add further depth to that seminar, which relies so heavily on your verious writings in that field.”)
學生時代之習作〈清乾嘉時代之史學與史家〉(臺大歷史研究所碩士論文),能為友邦學林重視,甚感意外;薈萃成編之《清代史學與史家》,尤蒙欣賞,亦不敢遽信其為真也。
1988年(民國七十七年)中華書局影印其書,在大陸發行,其反響立刻呈現。1989年(民國七十八年)6、7月間,中國文化大學宋晞教授,交我一封以寫〈清代浙東之史學〉一文而馳名之陳訓慈先生之來信,洋洋灑灑近千言。訓慈先生於1930年發表於史學雜誌之〈清代浙東之史學〉,議論文采,尤在何炳松之上,而時隔六十年,猶翰墨飛馳,不敢相信其為真實。宋教授云:「岳父(宋教授為訓慈先生子?)已八十九歲,猶身體健康,著述不輟。」信中稱美拙著「鉤稽俱有斷裁,立論至為平正」,此自為獎掖之辭。其建言則中肯殷切:「先生之論,一以章實齋〈浙東學術〉篇為綱,而以章邵承之,分別成文,可云內容美富,折衷至當。惟收入此書者,有章實齋而缺邵二雲,此猶可緩圖,而有全祖望而無萬季野之史學,於全書似為缺憾。」拙著之缺失,經先生一語道破,而措辭委婉誠懇,令人感佩不已。其後我傾力寫成〈萬斯同之史學〉與〈邵晉涵之史學〉兩文(〈萬斯同之史學〉係在第二屆國際漢學會議上發表之論文,時為民國八十年十二月。〈邵晉涵之史學〉為寄往浙東學術國際研討會宣讀者,時為1993年3月末),以答其盛情。惜兩文迄今尚未收入此書之中,無限遺憾!今以新寫之〈崔述之史學〉與兩文,編入此書之中,以完成訓慈先生之願望。學術之珍貴,在於互相批評討論,「攻瑕指失」,「不厭往復」,學術始有進焉。
猶有贅論者,清代史學,自道、咸以後而驟變。內亂迭起,外患紛至,國勢垂危,生民塗炭。有識之士,皆思應變。史學界自龔自珍、魏源起,競以經世致用為史學之嚆矢,揚棄乾嘉考據,轉治邊疆史地與外國史地,以謀對外。若魏源之《海國圖志》,徐繼畬之《瀛環志略》,張穆之《蒙古遊牧記》,何秋濤之《朔方備乘》,洪鈞之《元史譯文證補》,屠寄之《蒙兀兒史記》,柯劭忞之《新元史》,皆其著稱者也。乾嘉為史學而史學之純學術研究不再見,此清代史學之變也。竊意清代史學,以清初史學之創新與乾嘉史學之徵實為象徵。道咸以後,已與民初之新史學相接,故本書缺論之,惟幸海內外博雅君子教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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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維運序於臺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