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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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山窮水盡,我們不會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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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生命中第一本在心裡留下深深印記的書嗎?那些影像、那些文字撞擊出來的回音??無論長大後讀了再多的書、學了又忘了多少事物,那本書裡的故事,總會在人生中某個時刻,不經意地浮上心頭,邀請我們回到書架上,再次翻開它泛黃的書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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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風之影》小說主角達尼來說,生命裡最重要的書,正是在「遺忘書之墓」遇見的──神祕作家胡立安.卡拉斯近乎絕版的代表作《風之影》;而對於全球五十多國的讀者而言,西班牙作家魯依斯.薩豐暢銷三千萬冊的《風之影》,也是這樣一個讓人魂牽夢縈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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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豐的故事舞台設定在摯愛的故鄉巴塞隆納,也是今日因爭取獨立而引起國際關注的加泰隆尼亞。在小說背景的1940至60年代,這座城市與我們熟悉的觀光大城截然不同,當時西班牙內戰結束,瘡疤仍在,但即使如此,薩豐卻寫出了城市裡無窮的生命力,小人物努力在匱乏中尋求生存契機,在真實的大街小巷激盪出無數意外的情節轉折,讓整座城市活靈活現,成了戲分吃重的要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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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豐曾自嘲地說,人們總愛問作家「為何而寫」,但其實這也是作家最愛問自己的問題,而他的答案是:「因為我不得不。如果不寫作、不說故事,我就無法存活。」他從小就喜歡編鬼故事說給同學聽,虛構各種角色的人生,在腦中推敲一幕又一幕的情節;出社會以後,他開始以「說故事」為職,寫廣告文案、寫電影劇本、寫小說,在不同的領域編織想像。薩豐認為小說家辛苦筆耕絕不是為了自己,這些虛構的精采,全是為了眼前真實的讀者而寫,為了讓翻開書頁的人盡情沉醉在故事中,而《風之影》這本小說,正是特別為愛書人以及忘記自己曾經熱愛閱讀的人而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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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對閱讀懷抱信念的作家,筆下的文學世界,從場景到人物,處處與「書」密不可分。少年達尼家族經營的「森貝雷父子書店」,以及帶有神祕色彩、默默守護著世上孤寂書本的「遺忘書之墓」,還有躍然紙上的人物,從主角到配角,每個人對「書」都有著與眾不同的依戀:夢想當小說家的少年、意外成為選書顧問的流浪漢、在一本小說裡重新看見世界的盲女、為了寫書而耗盡生命的作家、默默支持著潦倒作家的書店老闆??他們在書本陪伴下,經歷了掙扎與成長,卻也因為書而捲入懸疑、奇幻、駭人的暗湧,最終又透過書本,重新找回了幽默與希望,而遺忘書之墓總是在每個角色受挫、絕望之際,成了最令人安心的庇護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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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頭,小說已經死了,埋進土裡啦??以後大家都不需要看書了!」《風之影》支線劇情中,一位出版社老闆在1945年如此評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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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的藝術正在緩慢消逝,因為看書是很私密的活動。」這是森貝雷書店經營者在1966年的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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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段話若未註明出處,或許會誤以為是寫於2018年,這個時常有人憂慮閱讀式微、螢幕侵蝕了讀者專注力的時代。在當年的巴塞隆納,擔心故事找不到共鳴的愛書人,在遺忘書之墓得到了慰藉,而今時今日的我們,更加需要翻開《風之影》,透過薩豐充滿魔力的文字再次確認──原來,書本是真真切切擁有如此不可思議的力量,能夠影響讀者的一生,讓人除了在想像的國度裡繼續追讀,再也無心做其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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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豐曾說,他很慶幸自己因為「不得不寫」而選擇投身創作,也很滿足在這條孤獨的路上遇見了眾多讀者,並且公開表示,直到他倒下之前,都將繼續把生命奉獻於「說故事」,默默守護著熱愛閱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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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貝雷書店的經營者說:「一本書就像一面鏡子,我們必須有足夠的內省能力,才能在書中觀照自我??這樣的讀者已經越來越少了。每個月總會有人想出價買下我們的書店??但除非山窮水盡,否則我們不會離開這裡。」是啊,只要薩豐還繼續說故事,我們也永遠不會離開他的想像國度,永遠不捨得和他小說裡的人物道別;我們永遠,都想要全心全意地閱讀。
譯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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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永恆的文學島嶼
譯者�范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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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代末期,一個懷抱文學夢和電影狂熱的廣告才子,決絕地放棄了眼前舒適愜意的日子,飛越了大西洋,落腳在洛杉磯,孜孜不倦,努力圓夢,一出手即展現縱橫才情,寫了幾本以異國為背景的青少年小說,得了獎,但仍屬藉藉無名之輩。有一天,他湊巧造訪一處大型倉庫,占地寬廣,氣勢像加州陽光一樣逼人,這場景讓他靈光乍現,一座「收留」被遺忘(遺棄)的書籍的處所,就這樣有了雛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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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這位文壇新秀挑戰了少有西班牙作者嘗試的風格,故鄉巴塞隆納作為背景的《風之影》以歌德小說的樣貌面世。書市反應冷淡,媒體毫無興趣,那是當然,出版行銷預算都是花在刀口上,無名新秀通常不具「投資價值」。有好一陣子,《風之影》只是灑落在書店角落的一抹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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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替它扭轉了局勢。藉著廣大讀者口耳相傳,《風之影》寫下屬於它的傳奇。十七年來,這座獨一無二的遺忘書之墓,那個勤懇經營小書店的森貝雷家族,還有嘴巴凌厲刻薄、心軟如嫩豆腐的費爾明……一群基本班底,居然串聯了四部小說!既然是同樣的人物重複登場,姑且可以稱之為「遺忘書之墓四部曲」。然而,《風之影》《靈魂迷宮》《天使遊戲》《天空的囚徒》這四本小說也是各自獨立的作品。讀者無須顧慮出版順序,每一本都可以是起始。一如作者在書中構築的那座遺忘書之墓:無論你從哪個入口進去,無論你如何在其中穿梭,終究會和屬於你的那本書相遇。無論是哪一本書,信手翻閱,總會讀到那段觸動你心靈的字句……四本小說,各自著墨於不同的苦戀,雖然角色互有關聯,卻各自演繹出風格互異的愛情故事,但異中有同,每段愛情掀起的內心風暴,堪稱一部又一部恐怖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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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萬提斯的《唐吉訶德》裡,吉訶德先生和他那位傻氣的侍從桑丘.潘沙受邀到城堡作客,公爵大人並順勢賞了桑丘一座小島,巴拉達利亞島,讓他一圓「總督夢」:「桑丘老友,我答應要給您的那座島嶼,不但無可撼動,而且永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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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介《風之影》十餘年後,我第三度受託寫下這一小段文字,首先浮現腦海的是《唐吉訶德》裡的這段插曲。公爵說的是玩笑話,但那座「小島」至今仍在厄波羅畔迎著日昇日落。因為,文學已經把它寫入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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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豐以充滿魅力和魔力的文字堆砌出一座無可比擬的島嶼,即便歲月推移,它終究無可撼動,而且永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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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寫於奧地利薩爾斯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