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說
投向「精怪」的視線
《竹光侍》是松本大洋創作生涯中具有劃時代意義之挑戰成果,可分三個層面來說。
第一,這是他的第一部時代劇漫畫。以江戶時代的文化文政期為故事舞台,時代考據做得十分徹底,作者連續使用簡化手法描寫的同時,依舊貫徹了「寫實」的視覺表現原則,其目的就是為了反映江戶時代的風景。
第二,這是他第一部改編他人作品的長篇漫畫,原作小說作者永福一成是松本大洋長年的合作夥伴。雖說有原作,但漫畫版在原作者的許可下,得以從原作中自由取捨、選擇作品元素來創作。可信賴的原作者鋪出安定的故事軌道,而走在上頭的松本大洋只跟自己喜歡的元素嬉鬧。如此幸福的「編劇與作畫者」的關係是很少見的。
第三,這是篇幅遠超過其他松本大洋作品的大長篇。與長度居次的五集《乒乓》相比,《竹光侍》篇幅足足有八集一千六百頁之多。以松本大洋如此講究的圖像表現,竟能累積如此的稿量,這絕對是在挑戰極限。也因《竹光侍》有著這般厚實的分量,讀者也得以徹底投入松本大洋的畫面所帶來的恍惚境界。
故事以主角瀨能宗一郎的幾場劍術對決串連而成,不過瀨能深知自己有著招來殺戮的受詛咒資質,曾道:「在下總是會引來災禍,父親說這是血緣所致。」瀨能因此捨棄真刀,改配竹刀,此為作品名《竹光侍》的由來。(編註:日文「竹光」之意即為「竹刀」。)
由於主角捨棄了真刀,《竹光侍》開頭以充滿愉悅的筆法描寫了文化文政時期的江戶,盛世氛圍彷彿帶著微醺,如無邊春色般使人雀躍。作者自己的興奮之情也躍然紙上。
不過敵人當然不可能放過瀨能,激戰接連襲來,令人如沐春風的江戶氣息與刀劍死鬥的殺氣形成絕妙的對比!松本大洋畫到武戲時,變換自在的寫意描線彼此交疊,不禁令人聯想到葛飾北齋,而大膽的視角與構圖則神似曾我蕭白的水墨畫。日本美術之靈彷彿上了他的身。
作品中敘事手法的細膩也值得特別一提。從瀨能登場開始,本作便一直透過名為勘吉的少年之眼來捕捉這位主角的行動。勘吉仍是少年,仍有能力看見世間的靈異或「精怪」,而在他銳利的眼中,瀨能無異於受困於自身受詛咒的血,身陷鬥爭與殺戮輪迴的精怪。
另一方面,勘吉之眼也是幸福的象徵,不但世間萬物之靈盡在他眼中。大自然中隨著四季變化所帶來的豐富表情,也都在堪吉纖細的視線之中。閱讀這部漫畫真正的喜悅,我認為就是去發現這些細節中隱藏的無限之美。
中?省平(日本學習院大學文學部教授、漫畫評論家)
(本文節錄自〈松本大洋論——天才的軌跡〉,《松本大洋本》,二?一八,小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