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親愛的日記︱為出版而寫的說明
這一年寫日記成了例行事務,隨想隨記,一篇大約花半個鐘頭。不必天天記,只需順日子之「勢」而為,隨當天之「興」而寫。或成篇,或只一兩段,自覺貼近隨筆形式,於是訂名《晚來天隨筆》。
「晚來天」原是一個待續的句首詞,取自白居易〈問劉十九〉詩:「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暮色逼人,晚天欲雪,邀朋友圍爐共飲,這種心情是二○二○年我所渴望的,否則不可能突然想到。
二○二○年,先是有一個激情的臺灣選舉,接踵而來的是全球瘟疫、美中貿易大戰、臺海軍事緊張戲碼……。一年到頭都在看美國總統川普卑劣的表演,看美國社會的分裂,人民染疫突破二千萬;偶然留意國內政客噴吐口水的台詞,似乎也有越來越陰的伎倆……
二○二○年二月碰上我平生第一次住院,之後開始陪紅媛長期進出醫院,轉院。深刻感受到人世的風寒,實實在在地認定:只有平安過日子值得紀念。
晚來天的「天」,是個人心境,亦何妨看作時局象徵;白詩中新醅的「綠螘」,若借喻成我新寫下的文字,紅泥「小火爐」呢?既是溫酒之用,就是一顆熾熱的心了。但願世上不缺可共飲的「劉十九」,做知音。
隨筆,短長不拘,可以是瞬間偶然的感觸,也可以是長年積累的思考。既經寫下,自覺地想留供查證,對自己當然有意義,但生活所發生未必有情趣,日常奔忙更少有遐思餘裕,鬆鬆垮垮過日子乃必然,其中情節如有十分之一能使讀者共鳴,即差堪具備二○二○備忘的意義。
三百六十五天,我只記了半數多一些的日子,未記的或覺瑣碎,或覺私密—所謂「日復一日的祕密,在鎖和鑰匙裡」。
原本每一天標示了天氣狀況,但因地球暖化,氣候變化無常:早上晴,中午過後即雨,眼前雨,過三條街地面又竟是乾的。我曾經在日期後標記「臺北雨,淡水陰轉晴」,有時遠天灰灰的,實不知是自然的霧還是人造的霾……,過了半年覺得標示陰晴沒太大意義,乾脆略去天氣狀況。
詩人歌手李歐納.柯恩(Leonard Cohen)有一詩題名〈親愛的日記〉,他說,一本「親愛的日記」比「歌中之歌」更甜美,比「權利法案」更神聖,比任何經文都崇高。中年過後的人會更認同這說法!
我記下的二○二○年,是災厄病苦的一年。個人的日記若要當小歷史切片看,就不能用鑰匙鎖住,這也許正是作家隱地提倡、出版「日記文學」的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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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一年一月四日於紅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