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二樓書店 > 華人政治神學：恢復與調適

作者序

　　兩件突發的事件對於本書的寫作，產生了決定性的影響。第一個事件是2013年11月30日，臺灣18個宗教團體在基督宗教的帶領下，舉辦了一個30萬人的大遊行，反對同性婚姻的立法。遊行之後，我和幾位基督徒學者立刻涉入協商，希望能夠避免基督教團體與同志團體更嚴重的衝突。我們很快地發現，其實雙方的立場有交集，就是不動現有的婚姻法，而是「另立專法」去保障同性戀的家庭權。本來以為這場紛爭可以很快落幕，但是雙方的強硬派都低估了對方的政治動員能力，而且持續使用挑釁的言詞激怒對方陣營，使得這場紛爭一直延續到2019年5月立法院通過同性戀婚姻專法為止。在這個過程中，我意外的發現臺灣和香港的大部分神學家與牧師，對於同志議題或同志神學，並沒有深入的瞭解，大都只是引用美國極端保守派的片段論述，而引起教會內年輕人和臺灣民眾普遍的反感。如果關於同性戀的爭議是如此，那麼華人基督教會對於其他「後現代」議題(如兩性平等、安樂死、經濟正義、生態等)的爭議又是如何看待呢？結果發現也是如此:沒有一套適合華人社會的政治倫理論述，而只是抄襲美國極端保守派的片段論述。這讓我興起了撰寫本書的動機。

　　第二個事件是我在開始撰寫這本書的第九章「安樂死」的時候，於2019年1月確診罹患肺腺癌末期，醫生判斷只有三年可以活。「主啊！?這麼快就要我去天堂報到嗎？」這是我第一個念頭。離開門診室，第二個念頭就是趕快去簽署「病人自主權利同意書」，將來長期躺在病床上極端痛苦時，可以提早去天堂。這個念頭成為本書第九章的核心論點之一。第三個念頭是思考接下來三年，如何把家庭、研究工作、與教會服事安排好。家事的安排，比較好處理。在思考研究工作與教會服事的時候，馬上碰到一個困境:我三年內能做甚麼？作為一個基督徒學者，過去抱著雄心壯志，要改變這個社會。現在只剩三年，不要說改變社會了，連照顧自己每天的生活起居都是個問題。從這個困境，想到初代教會的使徒們，不正是抱著同樣的心態，來面對工作與教會服事嗎？「主耶穌就快要來了！」(雖然我去主耶穌那裡可能比較快)，這個前提決定了當代華人教會的任務目標，就是「廣傳福音」，而不是把時間與精力放在政治、經濟、社會議題的爭議上。對於這些爭議，華人教會不是不需要瞭解，而是要學習初代教會，「堅持真理正確，盡量政治正確」，才能廣傳福音。

　　本書對於華人基督教面臨倫理議題的挑戰，是主張「和睦」作為一種工具價值，而不是目的價值。和睦是達到傳福音目的的一種方法，而且不是唯一的方法，甚至不是常常有短期正面效果的方法。古今中外的歷史不乏這種例子。當「和平之子」出現時，雙方的極端派都會譴責和睦派的軟弱與妥協，甚至為了破壞和平協議，而迫害與殺害和平之子，以免失去他們各自的支持者。耶穌和使徒們不是要藉著福音，使人彼此和睦以及與神和睦？他們的下場如何呢？歷代的殉道者又如何呢？我有一位華人基督徒學者朋友，他有神的呼召要在華人學術界傳福音。傳福音過程中，雖然不及保羅困苦經歷的千分之一，但是也經常因為堅持基督教倫理和學術倫理，而遇到不信主、甚至其他基督徒的恐嚇、毀謗、破壞、排擠、和欺壓，以致偶而有灰心喪志的念頭:自己既然已經「因信稱義」了，何必麻煩還要去傳福音呢？然而，他認為神給每一位基督徒的恩賜都不一樣:「有使徒、有先知、有宣教士、有牧者、和教師，為了要裝備聖徒，做服事的工作，建立基督的身體」(弗4:11-12)。作為一位教師，就必須做好教師的責任。作為一位基督徒，更必須做好基督徒的責任，也就是傳福音。這本書也是向所有努力在各自工作崗位上盡責又不忘傳福音的華人基督徒學者致敬。願一切榮耀歸與神。

　　我個人的神學訓練與信仰經歷，可能影響了本書各章的立場。在1994年7月在一個美國華人獨立教會受洗前，我是一個自由派的政治經濟學者。受洗後的一年，我回到臺灣的政治大學政治系教書。一方面在美南浸信會的差會(景美浸信會)長期聚會，另一方面到中華福音神學院的延伸制進修，因此就神學方法的訓練和信仰經歷而言，都趨於保守。但是因為開始研究政教關係，又從臺灣基督長老教會的著作和牧師們，學習到自由派神學的看法。尤其是在2004夏天，承蒙「亞洲神學」的大師宋泉盛教授(CS Song)的推薦，到舊金山的Graduate Theological Union擔任一年的訪問學者，受到自由派神學的進一步洗禮，但是也看到自由派神學的缺點。這些神學訓練相互衝突的經歷，可能反映在本書中:有些書章立場偏向自由派，另有些篇章卻偏向保守派。在訪學期間所參加的教會，是靈恩派的靈糧堂，因此至今也常常會讓聖靈也進入我的寫作內容。結束訪學，回到臺灣沒有幾年，就從浸信會輾轉來到一個對政治冷漠的貴格會，這可能與本書主張「消極的政教分立」有關。不過，對於本書立場有決定性影響的信仰經歷，是這幾年經由聖靈親自教導，自學而出版的《閱讀聖經希伯來文速成》以及《閱讀聖經希臘文速成》兩本書。在寫作的過程，我學習到從(原文)聖經看神學，而不是一昧地從宗派神學看聖經，因此能夠跳脫西方宗派神學霸權的宰制。這在本書第一章第二節有進一步說明。

　　本書的出版得到許多天使們的幫助，才能順利完成。首先是我的太太李錦蓉，她不但持續耐心照顧到我的身心靈狀態，而且對於我的神學寫作，常常提供務實的寶貴建議。事實上，她是我與神的橋樑，因為認識她，我才認識神。感謝她陪我走過身心靈都非常豐盛的一生，毫無遺憾。其次是我的兒子郭在約以及女兒郭在得。他們每日的歡笑，總是能夠恢復我工作與傳福音的疲累。再來是為了出版本書所要處理的複雜學術行政工作，而奉獻許多時間、耐心、和體力的研究助理們:張證豪、陳立、何妤柔、曾加力、和陳怡慧；願神紀念他們的同工和辛勞。二十多年來，我在服務的政治大學開授通識課「基督教與社會」。大部分選課的同學都不是基督徒。他們在課堂的討論以及書面報告中，持續地提醒我如何用大學生能夠理解的方式，向他們介紹基督教倫理。這些教學經驗也融入了本書之中。本書的研究經費得到臺灣科技部三年的支持(107-2410-H-004-135；108-2410-H-004-151-MY2)，感謝批准本書申請計畫的審查委員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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