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二樓書店 > 沖繩不一樣：那些旅行沒教你的沖繩事

推薦序

台灣文學與沖繩的相遇

向陽（詩人，北教大台文所教授）

　　以棒球文學成名的青年小說家朱宥任，又有新著誕生了，但這次不是繼《好球帶》、《地下全壘打王》之後的棒球小說，而是一本全新且實地駐在一整年的旅行散文，一如書名《沖繩不一樣》，寫的是他於二?一七至二?一八年以公費留學生身分前往日本沖繩縣遊學的旅行記事；雖說性質是遊學和旅行書寫，不過有關日本棒球運動書寫在這本散文集中仍多有篇章，要說這是一本棒球散文集亦無不可。

　　朱宥任這本書中的散文，有小說風。他喜愛使用對話，擅長敘事，讀來讓人感到津津有味，人物形象鮮明，故事細節繁複，每一篇散文可說就是一則動人的故事。從首篇〈面試〉開始，到末篇〈和平祈念、姬百合、對馬丸〉，全書三十二篇作品，娓娓敘說他在沖繩旅行生活一整年的見聞、踏查，讓我們讀來如聽一則一則充滿魅力的沖繩故事，讓我們對鄰近而又陌生、習稱為「琉球」的沖繩，添增了全新的深刻印象，增長了對沖繩文化與歷史的認識。我以為這是本書最為可貴之處。

　　他寫在那霸球場觀賞高校野球賽、職棒、地方決賽的過程，細緻深刻，棒球書寫是他的專長，行家文筆，自是可觀；他寫參加沖繩獨有的慰靈紀念日所見、他寫沖繩離島伊江島三日旅行所見、都圍繞在二戰前後沖繩遭受戰爭的傷痛，以及對於和平的祈願；他寫沖繩出身的史上第一位日本職棒選手金城政夫、在沖繩棒球運動史上影響極大的栽弘義教練、曾經捲起沖繩棒運「興南旋風」的我喜屋優、沖繩出身的前職棒投手安仁屋宗八……僅細緻描繪他們從選手到教練的人生故事，也生動帶出了沖繩的棒球運動史；他也寫前半年在琉球大學、後半年在東洋企劃印刷編輯部實習的生活，特別是協助《momoto》雜誌的編輯作業，通過實際融入學習和實習的諸多篇章，寫出了台日文化之間的諸多差異。

　　除此之外，〈琉球王國的大航海時代〉、〈琉球王國與傳說〉、〈島津入侵與《琉球之風》〉、〈命運的張子〉等多篇，描述沖繩的歷史、傳說與人文；〈沖繩麵由來〉、〈餐桌上的沖繩〉寫沖繩的飲食；〈島唄與宮澤和史〉、〈沖繩雜記〉、〈和平祈念、姬百合、對馬丸〉寫二戰的沖繩戰爭以及「和平祈念館」、「姬百合紀念館」的歷史追思──這些集中於本書後半的長文，都顯現了朱宥任對於沖繩歷史文化的高度關注，也透過他的筆帶領我們進入沖繩的歷史長廊，而不僅止於觀光、採買、行踏的浮光掠影。

　　這本散文集讓我們看到了真的不一樣的沖繩，一部分是棒球的沖繩，一部分是歷史的沖繩，這大概是台灣作家以沖繩見聞為題材首寫的散文集吧，他花費了一年時間，在沖繩留學、工作，深入沖繩社會、接觸人們，從而能看到作為觀光客或一般旅人的我們看不到沖繩內在，他爬梳沖繩歷史、人文和棒運的這些篇章，標示了台灣文學與沖繩的首次相遇。他的書寫，也在這裡迸出了火花，產生了意義。

一個沖繩留學生的田野圖像式觀察報告——讀朱宥任《沖繩不一樣》有感

向鴻全（中原大學通識教育中心副教授）

　　大概我們這個世代、或者基於某種閱讀向度的制約，想到沖繩，應該很難不去聯想到大江健三郎的《沖繩札記》（一九七?）——一個作家堅持心中信仰的正義，勇敢揭發沖繩人民在日軍強迫下集體自殺的事件，大江及出版該書的書店遭到日本右翼團體的控告，最後無罪的審判結果，也讓大江堅定面對歷史的勇氣和形象，成為讀者認識大江的重要面向，也是讀者認識「曖昧的」日本的起點。

　　大江在《沖繩札記》使用的「隨筆」（札記）的形式，是日本文學當中很具特色的體裁，能夠在觀察、體驗和研究當中，有許多靈光乍現的發掘或感觸；宥任這本《沖繩不一樣》，是這些年台灣文學研究和創作的復興和制霸的潮流中，又一本從「非虛構」（non fiction）的角度出發的、關於一個到沖繩留學的學生，像是做一個學徒一樣，用田野調查的方式，親身觀察體驗的寫作報告。

　　相較於宥任前一部棒球小說《地下全壘打王》，《沖繩不一樣》像是換了一支筆，用了比較沈靜的、帶著旁觀式的、卻是在現場的第一手報導，不過野球魂還是熱烈的在書中躍動，我們可以在《沖繩不一樣》中看到宥任隱然有種企圖，似乎想要書寫一個沖繩棒球史，或者說藉著棒球來貫串沖繩的歷史，讓一般讀者原來可能只知道安室奈美惠、新垣結衣是來自沖繩、或者大家耳熟能詳的「淚光閃閃」的主唱夏川里美也是來自沖繩之外，這部《沖繩不一樣》或許真的可以成為台灣讀者重新認識理解沖繩的橋樑書，更重要的是，《沖繩不一樣》和其它關於沖繩的書寫有其時代的差異性，因為這是一位年輕的台灣文學研究學者，用作家的眼和心，親自到沖繩體驗、生活和思索的創作，它能夠呈現新的世代觀看歷史和國家的角度，在輕盈中有嚴肅，舉重若輕。

　　《沖繩不一樣》呈現了諸多沖繩重要的歷史事件，如沖繩戰、美國和沖繩的關係、日本和沖繩的關係、台灣和沖繩的關係，透過宥任在沖繩生活中真實的體驗，包括到雜誌社實習，都讓宥任有了親身參與社交運作的經驗，加上宥任對於客觀歷史的流暢描述，使得這本書有極高的可讀價值。

　　所以這本《沖繩不一樣》不僅向我們展現了不一樣的沖繩，同時也展現一個台灣文學研究者關於寫作的、非常不一樣而且珍貴的面向，除了建構了一個新的觀看沖繩的角度之外，也擴大了台灣研究和寫作的視野，很高興宥任完成了一本深具意義的作品，也希望打開一條具有自我特色的寫作的路。

「棒球，才是沖繩魂啊！」

阿潑（轉角國際專欄作家）

　　我第一次出國是高中二年級寒假，母親帶我和小弟到沖繩旅行。那時我並不知道要去什麼樣的地方，連它屬於日本都不清楚，傻傻地登上飛機，在第一次飛行的興奮中，赫然發現座位前螢幕顯示的目的地是「琉球」。

　　「琉球？」我對沖繩毫無認知，卻是能辨識琉球的，只因剛考完的期末考題中有牡丹社事件，「琉球漁民」漂到台灣，後被原住民所殺，成為日本政府侵台的藉口，「沖繩就是琉球嗎？」我心中的問號在抵達那霸機場，目光所及皆是日文後消止。然而，新的問題，又在旅行中不斷產生，例如：「沖繩人真的是日本人嗎？」

　　這些問題一直無法得到回應，出了社會後，幾次重返沖繩，都會帶回更多的問題，但在台灣，除了泡盛、海灘、三線琴等觀光印象，關於沖繩的書寫或出版相當貧乏。台灣人對沖繩的認識，始終表面，甚至沒有強烈的「生活感」。這其實很詭異，畢竟，台灣沖繩距離如此之近，在歷史處境上也相當類似，海上往來更是頻繁，更別說兩地居民性格同樣熱情。

　　雖說這些年，網路上漸漸出現沖繩政治歷史面向的文章，但花上時間研究、進行細節書寫的，還是很少見。有一次，我看到朱宥勳在臉書上轉了個問題：「還有人記得小時候教『牡丹社事件』時，是怎麼講被殺害的琉球身分的嗎？」他是代弟弟朱宥任發問，想搞清楚台灣歷史課本究竟怎麼描述這些人，是漁民或納貢船？於是忍不住跳起來翻找高中課本──對，就是我第一次去沖繩前認真閱讀、考試的那一本──發現原來我的課本寫的是「琉球人」，那漁民的印象何來？

　　總之，當時並不認識（且在我印象中只寫棒球小說）的朱宥任，在回應我的貼文中洋洋灑灑反駁歷史課本中其他錯誤敘述，讓我很是驚嘆──但誠實地說，我並沒有心思搞清楚那些錯誤，只是草草讀完。而這種關於牡丹社事件中琉球人身份的錯誤認知的修正與釐清，就在這本《沖繩不一樣》裡。在讀書稿的同時，我忍不住想到我跟沖繩的第一次接觸，與朱宥任的第一次「筆談」，都跟牡丹社事件有間接關係，這些都顯示台灣人書寫沖繩無不帶著自己的歷史視角，而這恰恰證明了我們與沖繩之間的關係別於他人。

　　朱宥任的這本「沖繩記事」當然和大江健三郎《沖繩札記》那般沉重且帶著嚴肅目的的出版很是不同，作為一個熱愛棒球、用一種年輕他者的眼光看待沖繩群島的「實習者」的眼光，朱宥任的記錄短而精幹，充滿生活的觸覺與探索的熱情，不論實習或歷史，只是引導讀者跟著他一起觀望島上的風景，嗅聞這塊土地的氣味，因此，下筆皆是真實，不多做詮釋或渲染。

　　但看完整本書，還是不免感嘆這十分「朱宥任」，即是逼使讀者無法忽視棒球的存在──「棒球，才是沖繩魂啊！」我忍不住這麼想。